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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但对于卫含芙来说却不是。她喊卫道月为兄长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俩是同时“出生”的,道祖对外宣扬的又是双生子——虽然他们俩长得并不像——所以也就这么叫下来了。
    而青遮不一样,先不说青遮是由心魔的碎片加上道祖的心脏做出来的,他本质上还是心魔,不是人,她和卫道月可从来没把青遮当做自己弟弟过。青遮估计也是一样的想法,这小鬼虽然才诞生了意识没几天,但性子却相当独相当自我,平等地厌恶天柱茧里的每一个人,连道祖都不放过。
    就算此刻突然叫起她姐姐来,肯定也不是想让她多念念所出同源的情分,更不是卖可怜博同情之类的——这种事情青遮才不会做——而是一种提醒,一种出于兔死狐悲的威胁:一个跟她有着相同处境的人若是在这场奔赴自由的逃亡中死了,余下的她之后的路只会变得更加困难。既然已经一脚踏进了和他携手做这件大逆不道之事的路上,那就再也没有退出的可能了。
    “当然。”
    所以,最终,卫含芙也回敬了他一个笑。
    “你只管做,剩下的,交给我。”
    _
    “褚褐?”
    “褚褐?”
    “褚褐。”
    青遮再次睁开了眼睛。
    天光明媚,日头强盛,云都冒着毛绒绒的边,是极好的天气。
    可对青遮来说却不是,他的脑子里还充斥着刚刚亲眼见到的画面,回荡着亲口说出去的语句,他此刻就像是个吃得太快太撑的食客,一时间难以消化。
    这种感觉有些像在王都时他附了卫含芙的身,只不过这次附的是自己——应该是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到的是什么?听到的是什么?说出口的又是什么?是真实?还是幻境?
    他伸出手,企图遮挡一下晒得他皮肤有些疼痛的阳光——
    没挡住,光穿透了他的手,直直打在了站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姐姐。”
    他看见披着斗篷的褚褐穿过了他的身体,走向前面阳光灿烂的地方,仰起脸,看向了太阳。
    青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成了一抹半透明的幽魂。
    这是死了?
    他打量着自己的手。
    不,应该不是。
    他思索着。
    应该是,他的过去回溯完了,魂无处可去,所以才被拎出来暂时成了个孤魂野鬼了。
    但按理来说,回溯完了不应该像在王都里那样,一切都结束掉么,怎么还在继续?
    他放下手,看向褚褐。
    难道是因为褚褐的关系?眼下正在经历的回溯,莫非是属于褚褐的?
    但为什么他会掺和进褚褐的回溯里、不,应该说,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的回溯会掺和到一起,莫非,是因为他们俩都进来了黄道十二宫晷?可是,命明知和屈兴平不是也进来了吗?他们人呢?
    “姐姐。”
    褚褐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阳光直照眼睛的影响,依旧盯着那团白色的、灼热的光球。阳光扑在他的脸上,将他黑红色的眼睛照得颜色温郁了不少,满身血腥气带来的阴寒感都跟着下去了一点。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哦?做梦?”卫含芙站在阴影里躲太阳,给出了当初面对青遮时一模一样的回答,“你还能做梦?”
    褚褐却仿佛没听见她这句一样,继续望着天,自顾自地往下说,“一个美梦。在梦里,我有了爱的人。”
    卫含芙轻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爱吗?你居然会想要爱?”
    “爱不好吗?姐姐。”
    “对你不好。”卫含芙意味深长,“你不适合,也不需要。”
    “为什么不合适?”
    褚褐茫然。
    “梦里的我看起来明明很开心、很满足,只是,”他颓然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又有些不解,“只是梦里的他不爱我。为什么?是我对他不够好吗?”
    “一个恢诡谲怪的梦而已,你那么上心做什么?”卫含芙懒得去关心褚褐那档子情情爱爱的破事,更何况还是梦里的,连人都不存在,“既然睡醒了,你应该知道今天要做什么吧。”
    褚褐终于收了收心,“知道,找青遮。”
    突然被唤名的青遮本人一愣。
    “那走吧。”
    “好的,姐姐。”褚褐两步追了上去,“姐姐,我们找青遮已经找了很久了,青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什么东西?
    青遮冷冷一笑。
    这个褚褐说起话来还真是让人窝火,怎么看起来如此蠢笨?真是他的褚褐吗?
    “青遮不是东西,他是人。”卫含芙顿了一下,“或许是人,不过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她屈指,敲了敲褚褐左边胸口的位置。
    “他啊,可是你的心脏。”
    第112章 途中事
    说谎。
    青遮轻飘飘地点评。
    他就这么跟在两人后面,一边听这对明明是母子现在却偏偏以姐弟相称呼的人说话,一边走马观花般赏起周围的景来。
    既来之则安之不是么,反正他现在孤零零鬼身一个,想破局也做不了什么。
    只是没想到,卫含芙居然连褚褐都骗。
    ——嗯?等等,好像也不算骗。
    青遮在心里合计。
    反正两人已经换过命了,一切尘埃落定,又不能再换回来——至于是用什么办法改的命他就不知道了,黄道十二宫晷也没将具体的经过回溯出来告诉他,估计是刻意将这种有悖天道的事情掩盖了过去,生怕他依葫芦画瓢再搞一回逆天改命出来——把用心脏造人一事归到心魔名下总是没错的,只不过现在心魔是褚褐罢了。
    不过这样一来,褚褐不就也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了吗。虽说卫道月可能给褚褐讲过一些零零散散关于卫含芙的事情,不过对于卫含芙的真实面目和真实计划,应当是不知晓的,那么褚褐大概率也是不知晓的,不仅不知晓,说不定还依旧存有一些对母慈子孝的侥幸幻想和殷切渴望。
    青遮想起当初在青梅村初见褚褐时,对方一提及父母眼睛就亮盈盈的样子,不知为何,竟一下子心生出许多不忍来。
    然后——他就愣怔住了,皱着眉揉揉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真是有病,越活还越倒回去了,居然会心软,完全就没必要。
    先不说那时候的褚褐尚未觉醒心魔的体质,还在用凡人对父母该有的感情要求自己,更何况,这事是褚褐的事,又不关他的事,就算真的关他的事,那流露的情绪也应该是欣喜的,而不是那狗屁的担忧和不忍。
    让褚褐知道了不是很好吗,断了他想与母亲、父亲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念头,斩断那小鬼所有的亲缘,他就真的成了无处可去的狗,永远拴在自己手里了。
    “姐姐,我没有心脏了吗?”听到卫含芙回答的褚褐一脸呆模样,未扎起来的头发披在肩后,显得有些过分毛糙。
    狗毛。
    青遮下意识捻了捻手指,为不能亲手上去摸一把而感到些许遗憾。
    “你当然有,你可是心魔。”卫含芙明显是敷衍他,也没说为什么心魔就能复生心脏,就跳过了这个话题,“而且,不是你自己说的不想变成道祖的容器才留下了青遮吗?又忘记了?”
    “啊,对。”褚褐空了好长一拍才勉强想起来,“好像是这样。”
    又被骗了。
    青遮心想。他估计这件事是褚褐第一次苏醒时卫含芙告诉他的,硬生生灌进了他脑子里的,让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想法。
    反正现在的褚褐看起来傻愣愣的,好骗。
    说的这儿,他就不得不好奇褚褐是如何找到自己、又是如何送自己去了金门宗的,按照他自己的回溯来看,变成炉鼎多半是他逆天改命所付出的代价,天道还是惩罚了他,让他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变成了个“病秧子”,还是个不能修炼的病秧子。
    于是青遮跟个背后灵一样,贴在褚褐身后,看着他漫无边际地找——不止是找,还要躲长老会的人的追捕,从八岐宫找到不周山,接着又去鳞湾、空星楼和喜忧谷,最后又折回了八岐宫。
    “姐姐,我找不到我的心了。”
    褚褐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啃烧饼,啃得满嘴油光,垂头丧气。
    “他好难找啊,我可不可以不找了?”
    “不行。”
    这句话是青遮说的。
    他坐在褚褐的背后,低着头慢慢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一脸怨气。
    不是说变成谁也看不见碰不着的鬼了吗?为什么还要他亲自走路?为什么还要他走得腿脚酸痛?他自有记忆起就是在金门宗待着,半步都没离开过山门,下山和褚褐相遇后,赶路时要么缩地符,要么传送阵,甚至还能做两次仙船,实在是要走路的话,也是走一步歇三步,褚褐还会过来给他捶肩捏腿,日子过得可滋润了。现在倒好,要走那么多路就算了,居然还要他自己给自己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