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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梦华录 第249节
    “嗯?”潮生问。
    “等你回了昆仑以后……”乌英纵的心跳变得十分剧烈,说,“我能不能……去看看你?我不会在那儿待太久……我只是想……”
    “当然了!”潮生马上道,“你随时都能来!等打败魔王以后,你就朝哥哥说,他一定会让你跟着我去的。”
    “好。”乌英纵答道,“我想用我的原形,独自沿朝圣路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不用。”潮生笑了起来,但他意识到这对乌英纵而言,也许是神圣的事,说,“你想这么做也行,我每天等着你,来了就为你开门。上一次见面时,长戈就很喜欢你,禹州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乌英纵:“好。”
    潮生:“我反而怕你抽不开身呢。”
    乌英纵思考着,在一切结束后,也许他能朝项弦告个假,以送潮生回家的名义,前往昆仑白玉宫小住数月,那将是他陪伴潮生的、最后的旅程,也意味着这段缘分的结束。潮生拥有永恒的生命,而他哪怕是妖,也总会有步入死亡的那一天……
    诸多念头十分混乱,在乌英纵的心头缠绕。
    潮生却以为他在犹豫,说:“咱们说好的啊,你一定要来。”
    “好,”乌英纵回过神,答道,“咱们说好的。”
    潮生伸出手,摸摸乌英纵的脸,乌英纵便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让他感受自己剧烈而坚定的心跳。
    然而这个誓言没有兑现——天魔宫崩塌之际,逆世界树的树干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缝,无数荆棘刺穿了巨猿的胸膛。
    “老乌——”潮生疯狂大喊。
    一切沉寂下来,在那平静的梦境中,潮生回到了白玉宫,他环顾四周,仿佛等待着那个与他有过约定的灵魂,一阵微风吹来,巨树句芒终于彻底枯萎。
    白鹿穿过即将瓦解的屏障,踏空来到潮生面前,载着这神州大地最后的种子,飞向巨树。
    潮生张开双臂,投入树干之中,化作无数光点,新的树拔地而起,绿叶舒展,牵引着天顶犹如漩涡般的黑暗魔气。但就在千万里外的远方,开封城外的战场上,魔王再次现身——宿命之轮逆转。
    无数记忆的光点分散,再次聚合,时光化作白帝城外滔滔江水。
    “啊……”潮生看见乌英纵的那一刻,内心涌出无数澎湃的情感,只恨不得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这是老乌,”项弦说,“照料我起居饮食的大哥哥。潮生,你俩多亲近。”
    乌英纵怔怔看着潮生,末了陡然回过神,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你长得好英伟!”潮生笑道。
    “谢……谢谢。”乌英纵显得很难为情。
    潮生上前,牵起乌英纵的大手,高兴地问长问短,便算彼此相识了。乌英纵不知为何,见到潮生第一面时,便将旁的事全忘光了,心里高兴得几乎无法控制,只想变成猿,抱着他到山里头去四处蹿跳一番。
    全凭两百多年的修为,乌英纵才堪堪控制住了自己的兽性。
    “你想跟我去昆仑吗?”见面不久,潮生便问他,“等我回家的时候,你跟我走吧!”
    乌英纵万万未料初识竟有此殊荣,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了,他连声音都在发抖,说:“真的吗?潮生?我能进白玉宫?”
    “当然!”潮生笑道,“长戈一定会喜欢你的!”
    每当他们靠近时,潮生总会下意识地去摸乌英纵左脸嘴角处,乌英纵则总是很难为情,抓住潮生的手,改而两人牵着。
    暗夜里,乌英纵化身巨猿,一身伤痕累累,坐着喘气。
    潮生小心地为它治疗,而后道:“好啦,下一次别再这样了!”
    巨猿压低声音道:“不碍事,这不是有你么?”
    潮生略带责备道:“不能横冲直撞,万一我不在你身边呢?”
    巨猿咧嘴,难得地笑道:“哥哥会一直跟着你。”
    潮生看见巨猿笑的时候,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巨猿也意识到了,它在很小的时候,就在水面看过倒影,知道自己兽形态下,笑起来会不自觉地龇牙,不仅丑,还显得很凶。
    于是它常控制自己身为猿时的表情,连带着在人形时,亦尽量不表现出剧烈的感情波动。
    巨猿马上收敛笑容,恢复平静表情,明亮的双目稍稍眯起来,看着潮生。
    潮生却道:“好可爱啊!”
    巨猿:“???”
    潮生做了乌英纵完全未料的举动,他伸手扒它的嘴角,竟是去摸它的犬齿,巨猿这下莫名其妙,但潮生说:“好威风!”
    巨猿开始难为情了,它想推开潮生,却又舍不得被他抱住脖子,只得象征性地挣扎几下。
    “你在害羞吗?”潮生问。
    巨猿突然转头,朝他“呲”了一声,仿佛在正儿八经地凶他,潮生便大笑起来,说:“好威风!威风极啦!再来!再来!”
    潮生专心地看着它,露出心驰神醉的表情。
    巨猿的心脏剧烈跳动,盯着潮生不住喘气,这下轮到潮生难为情了,抱着它,埋在它的胸膛前。
    自那天起,乌英纵便显得心不在焉起来,每每与潮生在一起,便生出心痒难耐的感受,却又无从排解。
    开封城中,炎炎夏日。
    项弦被魔王带走,乌英纵很是痛苦了一段时日,幸而有潮生不住开导,才渐渐恢复心情。
    萧琨开始着手作决战准备,而潮生反而开始照顾乌英纵,让他从悲伤中振作起来,每天拉着他出门。
    “那是什么?”潮生看见如宾楼外,掌柜将一个金匣放在街前档口,打开时,里头是一捧奇怪的果子。
    “荔枝,”乌英纵答道,“南边送来的,贵得很。”
    潮生看那模样,显得相当好奇,但那金匣上头的插价,赫然写着“六十两银”。
    “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潮生说,“果子而已,这么贵吗?”
    乌英纵很想满足潮生的好奇心,答道:“我也没吃过,我去想想办法。”
    乌英纵清点他的所有家当,有百余两,但只买一枚,想必用不着太多。
    麻烦就麻烦在,如宾楼显然不愿意将那串荔枝拆零了卖,想来也合理,不过是经商时打名声的噱头。
    乌英纵好说歹说,搬出驱魔司的名头,掌柜却不吃这套,让他没钱就快走。
    乌英纵火起,走出几步后,盘算着突然转身打那掌柜,再动手抢夺,奈何这么光天化日地明抢,一定会给萧琨招惹麻烦,算了。
    潮生忙拉着他走了,笑道:“不打紧,我也不想吃。”
    乌英纵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点报复心,下回但凡如宾楼里闹鬼,他是绝对不会出手解决的,也绝不让项弦帮忙去解决。
    于是乌英纵带着潮生,去龙亭湖前树下坐着,买来冰酪给他吃,冰酪虽也不便宜,但大抵比荔枝好。
    潮生正在想,一串果子,为什么贵得连乌英纵也买不起。
    乌英纵则想着另一件事:稍后会有谁买走那个镀金匣?看看谁买了,晚上再偷偷进去,偷出来不就完了么?
    潮生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贵?因为很稀罕么?”
    乌英纵忽然又想起一事,一拍脑袋:“我险些忘了!”
    潮生:“???”
    午后,万岁山皇宫前,围栏外,只有几只狗趴在阴影下打瞌睡,见乌英纵与潮生过来,当即警惕要吠,乌英纵只是以人形“呲”了一声,狗们马上夹着尾巴,瑟缩到墙边,不敢乱动。
    “好威风!”潮生最喜欢乌英纵凶的表情了。
    乌英纵温柔许多,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别说话。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乌英纵说,“马上来。”
    说着,乌英纵飞跃过宫墙,进了皇宫后花园。潮生一脸疑惑地在外头等着,又见那几只狗在朝他摇尾巴,便躬身逗它们玩。
    “有贼!”
    “好大胆子!敢到皇宫偷东西!”
    “抓住他!”
    墙内响起禁军大吼,任谁都想不到,居然有人敢进皇宫偷窃!潮生站直,满脸不解,忽见猿形的乌英纵冲了出来。
    巨猿一手抱起他,说道:“走!”
    紧接着,它抱着潮生,一口气翻上屋顶,踩得瓦片哗啦作响,攀爬开封城墙,冲出了崇文城门外,到得开宝寺前的山上溪流前,才停下,坐好。
    接着,巨猿摊开手掌。
    “哇!”潮生笑道,“哪儿弄来的?”
    乌英纵恢复人形,说:“我突然想起官家从前也在皇宫后院种了这树。虽比不上南方产的好,但味道应当差不多。”
    潮生说:“让我来尝尝,这玩意儿为什么这么稀罕……唔!”
    潮生顿时被酸得五官扭曲,既酸且涩。
    这东西与潮生想的完全不一样,果实是青的。乌英纵略带歉意,说:“我顾不得多看,捋了一把……兴许没熟,你尝尝带红的?我不吃,都给你。”
    “你吃……”
    “我不吃。”乌英纵好说歹说,舍不得这点荔枝,想让潮生自己吃,毕竟下次再去偷,禁军一定有了防备,没这么容易弄到了。
    潮生却剥了荔枝,骑在他腰间,按着他要往他嘴里塞,一边笑一边摁他,最后乌英纵只得就范。
    乌英纵:“……”
    “哈哈哈哈!”潮生又笑倒在他身上,乌英纵满脸通红,抱着潮生,一时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既想狠狠地亲他,又想咬他。
    笑着笑着,两人都静了,看着对方的眼睛。
    “晚上我去偷那盒贵的,”乌英纵稍舔了下唇,潮生又在扒他的嘴唇,要把手伸进他嘴里摸他的犬齿,乌英纵忙别过头,说,“那盒一定甜。”
    “别!”潮生道,“会挨骂的。”
    乌英纵:“不会,我换夜行服,半夜去,得先打听谁买走了。”
    潮生:“你就算偷来了,我也绝不会吃。”
    乌英纵看着潮生,潮生又揪他耳朵,说:“听到了吗?”
    “听到了。”乌英纵说。
    这天晚上,潮生充满警惕,寸步不离地守着乌英纵,乌英纵只觉好笑。过后,那盒荔枝,他们已不再提起。
    天魔宫中,入魔的项弦与黑焰疯狂飞散的黑凤凰一体,绽放出铺天盖地的魔火,犹如流星般坠向大地,穆天子朗声长笑,坐于巨树前的王座之下,一手控制住魔气,项弦则仿佛成为了魔王手中的扯线木偶。
    萧琨挣扎起身,一手按住胸膛,手中心灯光芒迸发。
    项弦双目喷发黑火,转而朝向乌英纵,乌英纵艰难爬起,沉声道:“老爷!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