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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梦华录 第260节
    山峦化作高墙平地涌起,朝两侧呈环形飞速展开,第一波惊涛撞上守御墙,巨浪化作水流,再碎作珠玉,“哗”一声涌入,四散。
    第二波惊涛涌来,再次相撞,惊天动地,近乎将潮生与乌英纵一同卷走。
    然而守御墙顽强地顶住了海浪,第三波惊涛涌来时,巨响声已弱了三分。
    所有人同时疯狂高喊欢呼,顶住了!
    水位下降,渗入大漠。太阳终于升起来了,乌云退散,一轮红日初升,将广漠中的浩瀚海洋映照出点点金鳞,鸣沙山已成孤岛。
    那场面乃是盘古开天后千万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景。
    项弦出水,望向四周,金龙载着他与萧琨贴水飞翔。
    “魔王呢?”项弦喃喃道。
    “逃了。”萧琨说,“但不打紧,咱们已经赢了,甄岳抢回倾宇金樽,攻陷天魔宫,只是时间问题。”
    沙岛另一头,段昭雍搭着甄岳,被潮水冲上了岸。
    甄岳手持倾宇金樽,出水时第一件事便是祭起这旷世法宝,金樽嗡嗡作响,迸发出奇异的流光,犹如“核”的周遭,散出了千丝万缕的细线,散入天地脉之中。
    霎时间,罅隙屏障解除!
    东边远方发出裂空之声,众人纷纷抬头。
    白云的尽头,天际至为遥远之处的泰山之巅,天魔宫连番震动,被罅隙障壁强行推出,悬浮于泰山顶峰千尺高处,释放出魔气,污染了云层。
    黑色巨树枝叶伸展,与天地脉相连,天脉刹那间被染黑。
    神州大地的另一侧,西方之昆仑,白玉宫亦发出钟声。
    皮长戈一身战甲,走向神树句芒,手持绿枝横于面前,喃喃念诵古老咒文,西王母所留下的法阵开始旋转,以句芒为原点,泛起绿色强光,朝外围不断扩散。
    整座白玉宫突破云层,升向高空!
    皮长戈悬浮空中,舒展他魁梧的身躯,睁开双目,天地脉的巨大能量沿着他的身体灌注而入,他的全身散发出隐隐约约的金光,经脉近乎变得完全透明。
    他与句芒同为一体,句芒的枝叶发出光,连接天地脉,与天魔宫中的魔化巨树相对抗。
    皮长戈睁眼之际,感知延伸向天地万物。
    “回到白玉宫来。”皮长戈的声音响彻天地,传遍战场。
    “我将助你们驱魔的最后一臂之力。”
    第106章 昆仑
    洪水逐渐散去,浸入大漠,太阳升起,映照着西陲世界纵横交错的无数河流,仿佛万物初生之时的壮丽峡谷。
    群鸟掠过天际,飞向已成巨湖的月牙泉。
    月牙泉扩大到整个鸣沙山河谷区,成为堪比洞庭的大湖。原先的村庄只剩下零星屋顶,帐篷被冲得四处飘零。人类军队在湖畔再次整军,辽、室韦与夏国军泾渭分明,互不相涉,唯独传令兵马不停蹄,在三国军营之间匆匆来去传递消息。
    驻军此地仍十分敏感,毕竟是夏国领地,若稍有不慎,便极容易打起来。
    “公主殿下!”一名年轻人匆匆赶来。
    “旭烈兀!”宝音认出了室韦将领,上前与他拉手,拍肩,问,“合不勒呢?”
    “他率领另一队南下去了。”旭烈兀奉合不勒命令,前来玉门关驰援,却没有交代室韦大部队去了何处,兴许是跟随在金兵之后,设法捞点南侵的好处。
    萧琨休息片刻,于浅滩处涉水过去,只见辽国率军将领,却是耶律大石与耶律雅里。
    再见撒鸾时,萧琨着实感慨良多。耶律大石说:“少师?你们究竟在忙活什么?”
    话虽如此,众人却已看见了驱魔师们与魔王的一番惊天相搏,作为西北方屏障的三大族裔,明白到必须真正地放下芥蒂,否则灾祸再起,中原各族忙于内斗,只会遭遇更惨烈的扑杀。
    “这就是魔。”萧琨朝众人解释道,“连年征战,将士牺牲,百姓遭到屠戮,车轮斩、屠城、饥荒。种种天灾人祸之下,死者将释放出戾气,戾气终年不散,成为滋养天魔的土壤。”
    撒鸾眼望萧琨,戾意较之数月前稍减。
    项弦则站在他们临时的聚集处前,又见西夏国将领段无锋匆匆而来,与潮生说着什么,潮生已疲惫至极,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这名旧识。
    白猿则躺在空地上,身畔守着斛律光与牧青山。
    斛律光示意不碍事,躬身跪在一旁,为白猿驱逐体内侵染的魔气。潮生与段无锋简单交谈数句,提及生父李乾顺,无心多问,只想回来照看乌英纵。
    项弦察看乌英纵,在守城墙时,乌英纵化身白猿,跃下了高墙,被魃军撕咬抓扯,这庞然大物一身蛮力,又是猛兽,血性一起,浑身多处带伤,却也成功击退数拨近千名战死尸鬼。
    当然,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痛,白猿一眼被抓伤,头皮血淋淋地被撕下一块,胸腹、背部、大腿,全是被魃军斩出的刀伤与捅出的血洞,这些伤口起初带着黑气,然而就在斛律光以心灯注入它身躯,运转两个周天后,魔气被驱散,原先腐烂的伤口亦一同呈现出红色,开始往外淌血。
    项弦伏身贴在白猿胸口,听其心跳虽快却稳定,知道并无大碍。潮生总算得以脱身回来。
    “你先歇会儿。”
    “没关系。”潮生当即抱住了乌英纵,闭上双眼,催动灵力,为它治疗。
    “你们呢?”项弦又带着斛律光,去察看另三名驱魔师。其中段昭雍受伤最轻,他们三人在景翩歌的协助之下,潜入了战死尸鬼后阵,罗正为了掩护二人接近虚空之门,一度不慎暴露身份,被战死尸鬼大军追杀,幸而最终死里逃生。
    而甄岳取得倾宇金樽的最后刹那,则耗尽了所有体力。
    斛律光发动心灯,面目间隐隐有龙子之神力。项弦安顿三人以后,萧琨应付过联军,回来了,项弦朝他扬眉,萧琨道:“我让联军先退出西夏国境,他们很快便将撤军。斛律兄弟,你怎么办到的?”
    “啊?”斛律光说,“我不知道,那位禹州前辈,他说为我灌注修为,护住我的心脉。”
    “禹州人呢?”潮生突有不祥预感。
    “他送我到战场中就走了。”斛律光说,“他说得回曜金宫修炼至少好几百年,不能再下山出来。”
    项弦与萧琨对视一眼,萧琨安慰道:“待得此战结束,你们再上曜金宫去探望,他已活了许多个年头,想必不会有事。”
    萧琨这么一说,斛律光倒是紧张起来,颇有点惴惴不安,项弦却拍了下斛律光肩膀,说:“前世他与你师徒一场,俱有因果缘法,不必太担心,若你真放不下,届时我准你上曜金宫去伺候他,到你阳寿尽的那一天,也就是了。”
    斛律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阿黄从天际飞来,停在项弦肩上,恢复凤凰之身后,它稍一靠近,所有人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暖意,犹如裹着一股生机奔腾、浴火重生之力,却不觉灼热。
    阿黄道:“鸟儿们说,泰山顶上空中出现了一座浮岛。”
    萧琨:“天魔宫出现了。”
    项弦沉吟片刻,而后道:“倾宇金樽被回收,穆天子一定觉得再隐藏天魔宫也无济于事,咱们想进去,已随时能进。”
    萧琨环顾四周,说:“唔,各位,咱们得启程了,先去听听长戈前辈怎么说,他朝咱们发出了召唤。”
    宝音道:“哎,等等,你看这副模样,大伙儿像能动身的么?”
    满地伤员,所有人都筋疲力尽,白猿伤口痊愈后因失血过多仍十分虚弱,此时睁开双眼,闷声道:“我已好了,老爷。”
    他设法变幻为人,却几次站不稳。
    萧琨眉头深锁,此时景翩歌又朝他们走来。
    “宿命之轮还在魔王处,”景翩歌说,“你们必须尽快夺回它,否则仍有变数。”
    “知道了。”萧琨说,“只是一场大战后,我们都需要休整。”
    “你会把它交回的,对罢?”景翩歌发动幽瞳,蓝光在父子二人面前闪烁。
    萧琨注视生父,片刻后道:“会。”
    项弦说:“我可没答应你,凭什么?谁先看到就是谁的,这么在乎,为什么自己不去抢?”
    景翩歌坦然说:“我不行,没有这个实力。”
    项弦:“那就不要对我们发号施令。既没有实力夺回它,你早已失去了对它的处置权。”
    萧琨本想劝项弦没必要发火,但见项弦认真地在与他父亲吵架,心中充满触动。
    景翩歌又道:“拿到宿命之轮后,一切仍未结束,真正的对抗,反而才刚开始。”
    项弦眉头深锁,盯着景翩歌,但这名战死尸鬼王没有用幽瞳来读他的心。
    景翩歌只道:“请务必将它还来,才能彻底解决魔族之患,相信我,护法武神。”
    说着,景翩歌朝二人行礼,转身离开。
    项弦与萧琨对视。
    萧琨:“你只是不服气,别人说西,你一定要往东。我猜他若说将宿命之轮取回后送你,你反而不要了。”
    “我才是魔,”项弦道,“我有执念,怎么?”
    余人都看着他俩,萧琨略觉尴尬,咳了声,项弦却示意萧琨,该安排下一步行动了。
    萧琨想了想,说:“这样,罗兄、段兄,两位且先休息。”
    考虑到昆仑山白玉宫并非凡人所能涉足之域,罗正、段昭雍又受了伤,虽有潮生协助治疗,但修为损耗严重,第二场进攻天魔宫的大战中,显然不能再让他们出战。
    “至于甄兄。”
    甄岳起身,说:“萧大人,你带上金樽,兴许能帮忙,待你们打完这场后,再还到杭州。”
    萧琨接过倾宇金樽,没有过多推让,只道:“这是甄兄家传法宝,就怕在我们手上,难以发挥其作用。”
    甄岳道:“项大师熟谙天下法宝的器之道,定能驾驭。”
    项弦接过倾宇金樽,看了两眼,将其收起。甄岳又道:“我就不去添乱了。”
    “行。”萧琨知道甄岳主动请辞,也是不想往昆仑山去,一方面为了保命,另一方面也以免他们为难。
    金龙飞起,载着项弦、萧琨、潮生与乌英纵、宝音、牧青山、斛律光,飞越祁连,前往昆仑。拔高之际,阿黄在云层下盘旋,众人又纷纷低头看,只见洪水缓慢退去之后,再次现出战死尸鬼大军。
    军队有条不紊地在景翩歌的带领下集合,撤出玉门关。高昌人亦纷纷动身,回往关外的家园。
    萧琨控制金龙放慢速度,让它飞得尽量平缓一些,毕竟载着的人太多了,项弦则从身后抱着萧琨,协助他越升越高。云雾掠过又被风吹散,现出瑰丽的神州大地,此时的河西走廊已成滩涂,水流尚在不断往关内之地与图攀盆地流淌而去。
    “龙竟能飞得这么高!”斛律光惊讶道。
    “第一次搭龙,什么感觉?”萧琨回头道。
    “不是第一次了,”斛律光说,“禹州将我送到了战场呢。”
    斛律光的左半身依旧覆着不明显的龙鳞,沿他赤裸肩背延伸到脖颈。他本就肌肤白皙,肌肉瘦健,此刻更添神秘与强大的美感,若闭嘴不言,倒是有几分绝顶高手的气质。
    “有龙力守护心脉,”牧青山说,“想必不会死了罢。”
    宝音嗔道:“再死怎么着?你要陪他一起去吗?”
    牧青山:“别胡说八道!”
    宝音:“我可是记得有些人,曾经哭得肝肠寸断呢。”
    牧青山:“哪里就肝肠寸断?你这也太夸张了,学了汉人的成语,不要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