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特别了解的人才能看穿周茉此时情绪的起伏,哪怕只维持了短促的几秒,就被收的干干净净,但还是会被心细的人发觉。好巧不巧这会周茉对面的人是范范,是总会留意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范范。
她们从小就认识,虽不是朝夕相处但见面聊天的时候也不少,特别是中间有几年她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周茉身上。
可以说她对周茉的了解,比周茉自己还清楚。
就这一眼,范范把刚才所有的困惑都理顺了。
周茉这些日子的“心病”就是现在眼前这个人。
因为她周茉夜不能寐,因为她周茉精神恍惚,因为她周茉才在这短短一周主动约见了自己三次。
“认识。”
“嗯。”
“就是她。”
“卧槽!”
“我靠!”
同时间出现了不同的对话,目光交汇的那一段距离,现在只留下明明暗暗的灯光。舞台上的歌换了好几曲,或许舞池里的人也换了好几波。
两处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范范低头回了几条微信,周茉又喝了一口酒。
卡座里的人也各自忙碌。
庞馨皱着眉头咬手指,椰子在扯手上的死皮,戴檬反反复复折腾手机,一会打开一会锁上。
这一周,她没有联系周茉。每次点开和周茉的对话框,戴檬就不知道说什么,删删打打,终究是连一个表情都没有。后来她被自己的猜测吓退,想着等有些事情尘埃落定后再决定,可未曾想椰子口中的周茉,真的就是自己放在心尖儿的周茉。
戴檬最终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一声闷响。椰子和庞馨同时看向她,动作定格在这一秒。庞馨的大拇指放在嘴边,椰子双手举在身前。
她俩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为她们默认戴檬已经失恋。经过她们认真的观察,楼上二位举止亲密,保证是一对儿。且感情稳固,恩爱有加。
总结出来就是酸橘子没戏。
“之前她也是和那个人一起来的吗?”戴檬看着桌面问。
“之前?就最近,这周吧,是她们俩一起来的,之前周茉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口一口喝酒。现在想起来难道之前是感情出了问题,所以独自一人,现在和好了?比翼双飞。椰子疯狂脑补。
“这一周。”戴檬小声重复,感觉心口有些刺疼。
“檬檬。”庞馨轻柔地叫她,伸手捏住了戴檬的手。
“我没事。”戴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有对象也正常。”毕竟看上去那么美好
庞馨拍拍戴檬的肩膀,随后借力站了起来。她气息稍微一叹,说:“我去叫欧阳,我们换个地儿玩吧,总在自己的地盘玩也无趣。”
刚走出去几步,庞馨就顿住了。
楼上的人,径直向她们这儿走来。
顾不上思考,庞馨又退了回来,扯一把椰子的胳膊。
椰子茫然抬头,惊讶一吼:“我靠!”
二人都略显尴尬的站在一旁,毕竟她们“视监”了人几次,心里总归是心虚的。
“你好。”范范对旁边俩人微微一笑,首先和戴檬打招呼。
周茉站在她右手边,离她半个身位的距离。依旧冷着一张脸。
“你好。”戴檬伸手握了握范范的指尖。眼神仍旧不受控的落在周茉身上,依旧会让人心动的模样。
戴檬本想说一句好久不见,但又觉得她们没有熟络到这个地步,况且她们认识也不过一周,见面不过匆匆一次。好久不见是久别重逢,是互相思念,是难以抑制的牵挂。
然后她说:“好巧。”
说完心头一滞,好似丢掉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陌生给了周茉当头一棒,这一周的浑浑噩噩像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回放。
就在刚才她还在脑子里盘算要如何招呼,要如何恰到好处的维持住她们的关系。
明明她们还有一顿饭的约定,可现在她只把自己规划在了点头之交里面。
原来期待落空是这种感觉。
于是周茉淡漠地跟一句:“好巧。”
戴檬像浮出水面的鱼,浓厚的窒息感快要了她的命,她好像都保持不好基本的礼貌了。
“听茉茉说她撞了你的车,真的很抱歉,请问车修好了吗?”范范礼貌又客气。
庞馨和椰子相视一眼,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戴檬一愣,看了看庞馨。
“哦。”庞馨一步上前,站在了戴檬身边。
“漆还没有补好,要的货还有几天。”
“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
“方便的话留个联系方式?等维修好了再联系。”范范含着浅笑看着戴檬说。
“不…”她本来想说不用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毕竟正常来说没有人会被追尾后说算了。意识里她还是不想因为自己让面前这个误会,从而给周茉带去困扰。
可明明周茉有自己的联系方式,为什么还要让另外一个人联系自己。她是真的不想和自己接触吗,连当朋友都不想吗。
“范因时。”
“戴檬。”
俩人顺利加上微信,并自我介绍。
等范范和周茉消失在门口很久,戴檬还看着那个方向出神。
戴檬甚至想,还不如就是那些阴暗里的爪牙,至少这样她会花心思在自己身上,会千方百计的接近自己,会有短暂的拥有。
可她偏偏不是。
第 16 章
16
主观逻辑最折磨人心,你会陷入其中一遍一遍的琢磨,一遍一遍的论证,然后深信不疑。
戴檬泡在酒精里颓废了一天,不是因为她自我恢复能力强,而是有人解救她。
周日傍晚她收到了范范的微信,问她能不能出来坐一坐,想和她聊一聊。
戴檬有些意外,想问一句有什么事,如果是关于车的赔偿问题,她觉得没有必要这样郑重其事。
可还没等戴檬完全编辑好,范范的另外一句话,让她删掉了本来打好的字。
“关于周茉,我想你可以帮助她。”
帮助?戴檬一头雾水。
“位置。”
“就在来吧吧,那里氛围不错。”有相对隐私的空间,音量合适的音乐,会轻松自在一些。
还是在相同的位置,二人面对面坐着。范范随意的翘着二郎腿,食指和中指扶着高脚杯在桌面上小幅度转圈。
她直入主题,上来就递给戴檬一张名片,眼前的人看一眼名片又看一眼她,在结合约见时说的“帮助”,戴檬把惊讶写在脸上。
她双手支在桌面上,胳膊肘蹭出一块红印,拿着名片前后翻转。喃喃细语:“phyllis,心理医生。”
脑子里像有棍子在搅,迟迟不敢把这个身份和范范联系起来。
可答案呼之欲出。
戴檬用眼神询问,或者说确认。
“对,我们是医患关系。”范范盯着眼前的红酒,神色很暗淡。
“她…”戴檬眉宇堆起了山峰,舔舔唇,又把名片搁置一旁,看上去局促又无措。
范范很是贴心地接话:“她有肢体接触恐惧症,抑郁症,臆想症。”
像苦中作乐一般机械地牵牵嘴角:“她估计是什么易吸引精神类疾病的体质,应该被抓去研究研究。”
说完她饮一大口酒,由于太过急促,被呛了气道,难抑的咳嗽起来。
戴檬抽了几张纸巾给她,看着她被呛红的眼急切地说:“多久了。”当然知道对方此刻回应不了她。
心脏像被捏皱的纸张,跳动撑开的时候撕扯着生疼,血淋淋地。舌根尝到铁锈的味道,随着紧张的吞咽流回胸腔。
她未曾料到,想来也不会有人料到,一个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的人,既然常年被精神疾病困扰。
一个在夜里像是染着月色,白日迎着阳光的人,为什么会是抑郁症患者。
她看着那么明媚,甚过夏日里最炙热的太阳,黑夜里最皎洁的月光。她应该被星辰簇拥,应该拥有这世界所有的美好。
“五年。”一道还带着细微喘/息的声音传到耳边。圈住戴檬跳跃的思维。
可她确实未曾大笑。
大脑帮她总结的最后一句。
呆滞无神的望着眼前人,像被抽取灵魂的傀儡。
难掩震惊。
看着戴檬讶异的样子,范范继续说:“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小乖巧懂事,就是少一点倾诉欲,比同龄孩子安静许多。”
“这样的小孩是父母亲戚眼里的乖孩子,不吵不闹,很省心。”
“所以一开始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确实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不对。”范范带着些懊恼。因为其实仔细一些是可以发现的,但是她没有仔细,明明从小对心理学有极高天赋又有极高兴趣的人,却没有发现身边人的异常。
“直到有一次她做出了伤害自己的行为,才开始治疗。”范范言语里都是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