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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对不起,宝贝儿。”
    今年盛夏让法国成了个巨大的熔炉,火辣辣的太阳是烧得正旺的木材,不断往铁炉里加着猛料。白云是一块刚从冰箱冷藏室里取出的吐司,被丢进面包机里,烤出焦黄的纹路。
    我听见蝉鸣,正被碳烤着惊叫。藏在树荫底下的雏鸟,正偷喝着夏日特调的橘调辛酒。
    独自一人躲在自己撑起的遮阳伞下,一人就这么变成了三人。
    “看看位置。”
    季凝遇抽过我手中的另外两张机票。“怎么许叶没和我坐一起,还在经济舱?”高温让他比平日里更加暴躁。
    “买的时候只剩经济舱的票了。”我将手插进裤口袋预备着。
    “你的机票呢......”
    我口袋里的手似乎就在等这句话。
    “给。”
    季凝遇看了一眼,“那等会你们两个上了飞机换个位置。”
    虽说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脏还是没缘由地抽了一下,像被蜂尾的针刺扎了般,肿痛间带着莫名的烦躁。
    “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我盯着汗水从他额角淌过红热的脸颊,像五月藤条上挺立的海棠花,招蜂引蝶的,鬼使神差就提了这么一嘴。
    “什么?!”他似乎惊讶于我口中说出的话,仰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我,“我没......没听错吧。”
    我皱了皱眉,下一秒就后悔了,“抱歉,瞎说的。”
    季凝遇已经习惯了我在他身边毕恭毕敬且唯命是从的样子。
    我从小到大都是他的玩伴,回来后也是季先生送过来陪他一起读书的,但发展至今不知为何沦为了个仆人的角色。
    无所谓,能在他身边就好,不差这一会儿,找到冷战的原因就更好,我打心底劝说着自己。
    检票,登机,我依着季凝遇的愿和许叶换了位置。由于还没有许叶的联系方式,但心里又放不下一些事,我就写了个便签顺道递给了乘务员,“couldyouhelpmedeliverthisnote......”
    抬手看了眼手表,季凝遇这时应该睡下了。
    与此同时,我刚拉下遮光板,因为那从小未被克服的恐高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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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叶正坐在位上看着手机,季凝遇垂下的手就搁在他大腿上。
    他忽被一乘务员递了个便签,接过看了看,上面俊秀的字体写着一条条注意事项:
    1.过了起飞阶段,务必拉下遮光板
    2.还剩半小时左右叫醒他,有份报告要完成
    3.不喝饮料,要果汁
    许叶研究着事无巨细的安排,不禁感叹岑仰工作态度之认真。
    于是,他按照纸上写的,在过了起飞阶段后,伸手去关遮光板。
    “干嘛?”
    一个起身的动作就不小心把内侧的人弄醒了。
    “我替你拉下遮光板。”
    季凝遇露在眼罩外的眉头一皱,嘟囔道,“不用关,就这样吧。”
    语毕后,立马又陷入了沉睡。
    季凝遇知道身边坐着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不需要他拉下遮光板的人。
    第3章 心虚的逃跑
    季先生派了王叔来接我们回家,但季凝遇在这时又闹起了脾气。
    “为什么不能先送他呢?”
    “少爷,许先生的家在东区,要送他的话,您等会就要迟到了。”
    王叔看着他一脸无奈,没点办法。哦,我差点忘了,今晚7点准时的家宴。
    “少爷......”我瞥了一眼王叔欲哭无泪的表情,开了口,“你给小许打辆车就是,等会夫人又要催。”
    “没事的,没事的,我自己也能打。”许叶尴尬地笑笑,捏着手机,连连摆手。
    “催催催......哪年回来没被催。”
    季凝遇嘴上嘀咕着,已经拿手机给许叶叫了一辆车。
    就这辆,注意安全,到家给我个消息。”
    “好。”
    我帮着王叔把行李往后备箱放,余光瞟到那分别的两人——
    “亲一个。”季凝遇弯了弯腰,指了指侧脸。
    “mua.”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和许叶分别。
    “小仰,注意手!”
    王叔的提醒拉回了出逃的思绪,不知不觉间,我竟用手扒住了后备箱的右侧,那门自动落下就要将其压到。
    “好......”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撇去脑海中刺眼的光景。
    “你知道的,每次家里面都是根据我们回来的时间备餐......”我替季凝遇开了车门,下意识对他解释。
    “我知道?我不知道!你永远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不知是说错的哪句话,惹得他更不高兴了。
    上了车,气氛愈发沉闷,加上空调吹出的冷风,不断将那木质的车载香水循环。
    苦味的沉香夹杂着一股广藿香的味道,尖锐的药感之后留有低哑的温情,像冬天一群人围着火炉而坐,细细品着用乌木煮出的香茶。
    我透过车内后视镜,偷偷瞧着后排的季凝遇。他闭着眼,却蹙着浓密的眉,两掌合并抓着手机,垂于腿间,看起来焦躁不安的。
    他一回家就会这样。只不过,这次看起来格外紧张,晃动的腿连带着手上的皮肉也在颤抖,那薄唇一开一合地小幅度地呼吸,活像个珍珠蚌在吐息。
    我一时间挪不开眼。
    他皱眉时的表情,让我想到了刚长出点毛的幼狮,窝在妈妈的怀里委屈得一声不吭,就想为饱腹讨个吃食,别有风趣。呼吸时轻微起伏的胸膛,将我带到小时候,他吵着要同我睡一张床,喜欢趴在我的身上。
    可,这都是以前,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的关系也回不到从前。
    那紧闭的眼皮连带着顺直的睫毛颤了颤,我急忙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我再次瞥了一眼后视镜。正巧撞上那双琥珀的眼瞳,他似是也注意到了我,面上的表情越发恶狠狠。
    “你现在有这么讨厌我吗?”这是我一直开不了口但想问的。
    车子驶入一条熟悉的绿荫大道,高大却还未金黄的银杏树枝伸出庭院的围墙,顺带还遮挡了天边粉红的云彩,我知道今晚的好戏就要上场了。
    同王叔一起下了车,我又去开后门。“我先把行李拿到卧室。”
    因为清晰地知道季凝遇内心的恐惧,所以在此刻,我狭隘的心胸中,嫉妒作祟,私心想让他为下午做出的行为付出点代价。
    “别......”
    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全当作没听到。
    “诶?小仰就放着吧,叔给你拿进去。”王叔想接过我手上的行李。
    “不了,谢谢叔。”我礼貌地拂开了那双手,“先走了。”
    我提着行李就往后门走,把季凝遇晾在原地。往年都是我陪着他一起进去接受众人的目光及审判的,是时候让他吃些苦头了。毕竟,早就不是小孩儿了。
    抬手瞧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我想差不多是时候了,于是合上了正对着晚风大快朵颐的窗户,贴着脖子的寒意瞬间消失,我顿感血液回暖,离了卧室,迈开腿,向餐厅走去了。
    餐厅的门紧闭着,我还和福伯在客厅里打了个照面,从前不是这样的,看来外人都被赶了出来,我期待的事情已经发酵。
    “有多久了,福伯?”我边问边从口袋里抽出一盒烟丢给了他。虽然自己不抽,但烟这东西,不能没有。
    福伯收下了我的心意,理着衣襟乐呵地回复,“快有半个小时了。”
    我‘嗯’了声,研究着客厅顶灯投在那张苍老容颜上的面积,像水波倾泻,填满了黄土飞扬的沟壑。
    “先生表情很不好,夫人也是......”
    我听到他的补充,这才转身敲响了大门。
    这间宅邸的优势之一就是每个空间的隔音效果都出奇得好。我静静等候着,听不见内里的声响,但勉强能猜测一二。
    过了好一会,那扇门终于有了动静,逐渐敞开的缝中透出一双带着水雾、澄澈的眼。
    那双眼睛的主人自然是季凝遇的,我再熟悉不过了。
    他哭过,那盛着一汪琥珀泉水的眼眶角落泛着细细的红血丝,这在我意料之中。或许是做好了准备,但我还是不自觉抿了唇,心脏跟着沉到了水底。
    就季凝遇在国外的表现而言,他必然是受到了先生和夫人一顿惨烈的教育。
    不管我在不在,他都逃不过这件事情,只不过我的逃离让结果提前了些。
    季凝遇想必也是意识到了这点,那夹在缝隙中的眼珠子毫不留情地瞪着我,带着刺骨的幽怨、响彻云霄的愤怒......我俩原来已经熟悉到不需要另一个人张嘴都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尽管那声音是愤恨的。
    他就那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后调整好情绪转身向餐桌走去。
    “小仰来了啊......快来吃饭。”
    季叔向来对我和颜悦色,正招呼着我上桌,这一举动显然是惹得对面那位少爷心里更不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