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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这句话出口之后,我低下头,心里依旧很乱。我没能说出实情——我喜欢岑仰。我拿不准外婆的态度。她是开明,可同性之间的感情,说到底还是不同于不婚不育那么简单。我怕。
    “哎呀。”她一听,龇着牙笑了,“感情的事哪说得准,你还年轻呢,总会遇到的。”
    她笑得那么自然,我却完全放松不下来。如果我真的告诉她了,她还笑得出来吗?
    我陷入幻想,眼神逐渐失了焦。外婆似乎是疼爱地摸了摸的头,又张嘴说了些什么,可我一句也听不进去。脑海里浮现出岑仰的脸,那双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睛。那些他低声贴在我耳边说的话、他唇落在我脖颈上的温度、他偶尔皱起眉来不讲道理的固执,全都翻涌而来。
    在我对面的人起身要走时,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心一横、气一冲,猛地拉住外婆的手,说道:“外婆!我跟你说件事,我只和你说!你千万不能告诉爸妈,不能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她或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到了,面上笑容消失,转为一种惊讶的神色,好奇等着我后话,“你说,外婆最守信用了。”
    “如果...如果我说......我不喜欢女人呢?”
    天知道这几个字有多难说出口。我终究还是退缩了,选了一个看似模糊、却能被察觉的说法。我抿着嘴唇,喉口因紧张而发涩,心脏在胸腔里如波涛撞击礁石那般汹涌,死死盯着外婆的神色,不敢眨眼。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面色。她先是惊讶,眉毛挑高,眼睛睁大,但很快,她的眼皮慢慢垂下,眼角的肌肉细细地抽动,眉心也皱成了个“川”字。福气圆润的鼻头不自觉地动着,像是被什么情绪冲击得无法控制。
    “外婆你说句话好吗?”我声音发紧,先前抓着裤子的手用了更大的力道,那力道足以让我指尖掐着软肉,“我怕......”
    我怕她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怕她不再看我。
    我怕她说出那些我最不想听的话。
    千万不要露出失望的表情。我心里祈祷着,五官因痛苦扭作一团;我心里叫嚣着,下唇因害怕频繁发抖。
    在我不断请求下,她重重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话,沉沉地,像压着几十年的风霜:“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她的手落在我肩上,沉稳而温热,“这有啥怕的。外婆年轻时也喜欢过女人。”
    “不是!”我感觉体内的气体都要被抽干了,直叫我窒息,“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外婆也是认真的。”她垫在我肩上的手又去抚摸我的脸颊。
    “那你想说什么?”我声音发颤,情绪上头,根本没法儿理智沟通,“你是想说到头来你还是找了个男人嫁了?还是想告诉我这只是一阶段的事?一时糊涂?等我再大些就都明白了?”
    我越说越激动,有些上不来气,抬手去扯着我的衣领,“不会的!我不会变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别人了!”
    “冷静点,我的乖孙。”外婆的眉紧紧地拧着,那双我熟悉的眼睛里满是心疼,也有迟疑与挣扎。
    “我不是你的乖孙了!”我眼眶一热,鼻尖一酸,只想哭,哽咽着喊。
    “外婆没那个意思……”她揉着我的脸蛋,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眼角的湿意,“我当年也是真心爱你外公的。”
    我点点头,眼泪刚止,心里又是一颤。她没回避,也没否定,甚至没有去解释对错,而是直接回应了我情绪里的深层恐惧。
    “我不会干涉你,”她深沉地看着我,“我只希望你将来若真确定了,就别妥协、别动摇,好不好?这世上不容易的事太多了,你别因为心软就委屈自己。”她说着,像我小时候夜里做噩梦那般哄我,“外婆是担心你。你不敢跟其他人,尤其是你爸妈说,对吗?”
    我一个劲地点头,整个人像刚逃出火场,大口喘气,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与欣喜,呼吸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还好外婆没有失望,还好她是爱我的,还好我身后还有她理解和依靠。
    “外婆跟你一起想办法好不好?”她的眼尾皱纹像鱼儿划过水面,荡出一圈圈波纹,是柔和的,是美丽的。
    “好。”我扑进她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她,“我最喜欢你了。”
    她乐得拍我后背,半带打趣地笑,“你呀,这话可别跟我说,留着跟小仰去讲就好。”
    “什么?”我倏地松开她,像被雷劈了一样直愣在原地,两眼发直,“你猜到了?我们有这么明显?”
    “不是你们明显,是我了解你,从你看他那眼神我就知道你藏不住事。”她站起身,我连忙要送她回房。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摆摆手,临走还语重心长地说,“你妈那边,我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放心,外婆陪你一道扛。小仰是个好孩子,踏实、沉稳,值得托付。你去和他待一块就是,外婆明早给你们打掩护。”
    我还想再说点感激的话,她却先挥了挥手,边走边回头笑着嘱咐:“你别因为家里的压力辜负了他。他是真的很爱你。”
    我怔在那里,无言以对,只能望着她瘦小的身影步入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我才回过神,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把涌到喉口的情绪强压回去。
    随后,我脚步轻缓,在那扇熟悉的房门前停下,抬手——敲响了岑仰的门。
    我跟岑仰讲了和外婆的对话,又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他才同意让我留下来。他去把敞开一半的窗帘拉紧,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我钻进他怀里沉沉睡去,再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
    我揉着眼睛,伸手去拿手机,眯眼一看,已经九点多了,糟糕,早饭恐怕早就结束了。
    赶紧翻身下床,沙发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今天要穿的衣服。迅速换好后,我把睡衣拎在手里,把门先推开一个小缝,探出头,左右张望,生怕被人看到我从岑仰房间里出来。确保四下无人,我松了口气,直起身,端端正正地走出来,轻手轻脚带上门。刚转身,就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吓死我了!”我被惊出一跳,抬头看,是岑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嘘......”他抬指抵了抵我的嘴角,“你不是刚刚还像做贼似的?现在这么大声,万一把人引过来就不好了。”他接过我手里的睡衣,在掌心揉了两下,随后递至鼻下,低头,深深嗅了一口。
    “还是那么香。”他凑过来,在我唇上落下一点。
    “变态。”我脸红,头一扭,“我要下楼吃饭了。”
    “去吧,厨房里温着你爱吃的牛肉锅贴。”他语气自然得像每天早上都这样。
    “你要去哪?”我心知肚明他早起的原因,不想抱怨,但还是忍不住想多和他说几句话。
    “送衣服去洗衣房。”他侧身过去,顺手把门打开,“浴室还有你昨天的。”
    “记得用你的洗衣液。”我忍不住去摸他的手臂,“我等会儿吃完饭就去马场,你记得过来。”
    “明白。”
    第61章 敏感地带
    如果没有发生晚上那场谈话,我想,我的元旦、我新年的第一天,会是个幸福的开端。
    早饭后,我和岑仰约去马场。我很久没照料austin了,不知它是否还记得我。那匹德国汉诺威马前几日刚做了护理,黑棕色毛发顺滑清亮,对我依旧亲昵。我替它梳毛时,它温顺地用鼻尖轻蹭我的掌心。时间并未冲淡彼此的熟悉,它似乎也随我喜好,从小对岑仰格外友善。
    沿海地区的冬日虽不至于下雪,却也风声凌冽。得空时我们干脆待在屋内,避着长辈,窝在家庭影院,一连看了几部老电影。我拿起好久没玩的手柄,跟岑仰打了几盘游戏,又在沙发上随意聊着。没有大人盯着的地方,我们就是一对无忧无虑的假期恋侣。
    中午照例与家人共进午餐。今年轮到大家来我们这边跨年。下午,爸爸那边的亲戚、小叔陆续到齐。人一多,我越发渴望靠近岑仰,他像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安全感。我只盼着能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天色将暗,餐厅里灯光亮起,热菜一盘盘摆上桌,汤水咕嘟作响,一切都像往年一样。
    一天原本可以顺利落幕。可饭还没吃上几口,话题就不知怎的绕到了我最不愿听的一处。这次的主角不是我,而是岑仰。他们先是谈起工作,夸我主持的第一期季度项目不错,十分期待成果。话锋一转,小叔便开始调侃岑仰,说他搬出家是不是谈了女朋友,准备成家之类的。
    真令人作呕。我一听那话,心里就闷得发堵,脸上的笑挤都挤不出,只能一口接一口扒着饭,强作镇定,心里却把小叔剜了个遍,恨不得他立刻闭嘴。
    岑仰只是淡淡回了句,他们却仍旧揪着不放。我正憋着火想开口替他说话,外婆先出声了:“我们这些长辈的,别总拿孩子的感情打趣。再说了,谁说就一定得找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