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一出，苏宜自己都愣了下。
    而刚将视线挪开不久的江允叙又因这句话重新将目光投向他，有几分了然：“原来你发烧了。”
    怪不得。
    嫣红的眼圈、湿润的眼珠，还有时不时微蹙的眉尖，一切都有了解释。
    “既然生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头顶的灯光让江允叙优越的骨相一览无余，是那种冷漠疏离的长相，和他身上的香水味一样第一印象是不好接近，偏偏此时他一句问出貌似关心的话。哪怕语气听不出太大的起伏。
    苏宜闷声闷气：“太晚了不太方便。”
    他一向不擅长和别人聊这些，幸好江允叙似乎只是客套一句，没有继续问，苏宜便转身重新躺回床上，试图让自己再度睡着。
    但喉咙里泛起的瘙痒让他睡意全无，苏宜用被子捂住嘴闷声咳嗽，他听到了床下拉链拉开的声音，是江允叙在收拾行李箱。
    沉默让时间无形拉长，也让一切细微声响都无所遁形，听到脚步声靠近，苏宜以为是自己吵到对方了，刚想道歉，江允叙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如果你想去医院，我可以陪你去。”
    苏宜一愣，咳嗽声断在喉咙里。
    他不太习惯麻烦别人，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偏偏这个时候手机屏幕亮了，橙子头像再一次弹了出来。
    苏宜一眼就瞥到了消息内容。
    【橙子】：糟糕！李老头讲诗又给自己讲入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放人……
    但眼下，好像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这短暂的迟疑，让江允叙自认为得到了答案，原本陪人去医院这件事就是他突然之间冒出的想法，很浅薄，也很莫名。
    既然被拒绝，自然没有坚持的必要。
    刚要转身，苏宜的脑袋就从床帘后慢慢露出，眼睫湿润而纤长地盯着他看，嘴唇干燥，皮肤又白。
    完全就是蔫掉的可怜兮兮的蒲草嫩茎。
    江允叙转身的动作停住了，心情奇异。
    对待病人是要有耐心的。
    *
    京大的晚风吹得道路两边树叶婆娑作响，昏黄路灯下影子被拉长。
    江允叙出门时将外套借给了苏宜，上身只穿了件半拉链的黑色立领长袖，下摆利落地收进烟灰色长裤中，站在风中等车，丝毫不觉得冷。
    两人离得不近不远，苏宜略微抬眸，视线里就是对方利落分明的下颌骨，和隐在眉骨阴影下的眼睑，光影明暗在他脸上对比清晰，素描都很少有人画成这样。
    ……怪不得能常驻校园表白墙。
    察觉到他目光停留，江允叙旋眉看去，问：“很难受吗？出租车还有一会到。”
    他此刻的语气称得上温和，这样的时刻少之又少。
    但现在对苏宜他不得不例外。打眼一看苏宜如今整张脸除了白就是粉，仿佛一颗饱满而多汁的水蜜桃，完全熟透了。
    他怕稍微大点声，就把皮磕破了。
    的确很难受，但苏宜摇摇头，低头将整个下巴埋进外套领口，冷淡的香水味贯入让他整个人好受了点，说出的话也因此变得低而轻：“……我还好。”
    这句话的可信度低得可怜。
    但他们也不是什么很亲近的关系，江允叙视线收回，没再问。
    到了医院，挂号看诊做检查一套流程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苏宜坐在观察室手上挂着点滴，冰冷的药液顺着输液管流进血液里，催得人昏昏欲睡。
    江允叙站在他面前，背脊直挺将身高差拉得更大，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兜住，苏宜仰得脖子发酸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这次真的很感谢你，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宿舍吧，车费和医药费我待会转给你，外套等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江允叙听见他说话后，眉间微动，撂下一句“不用”后抬脚往外走。
    医院走廊光线通明，男生高高大大的背影格外吸睛，窄腰长腿的身材恰到好处，每迈一步都像在走t台。
    不用什么，不用道谢吗？
    左手输着液，苏宜只能单手划开手机屏幕，找到之前创建的宿舍群，正想去添加江允叙的好友，却发现添加列表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头像是纯黑色的，让他不由联想到一个人。
    点进去一看，果然——
    验证信息那栏写的是：我是江允叙，麻烦你开一下宿舍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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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文啦
    是个小甜饼～
    第2章 猫咪表情包
    “叮咚。”
    消息提示音响起，走到药店门口的江允叙脚步未停，两根修长分明的手指从衣兜拎出手机，划开屏幕，一则消息跳了出来。
    【41】已通过你的好友验证。
    点进对话框，江允叙直接忽略那条转账记录，目光落在了最后那条表情包上。
    是一只白色小狗手握玫瑰花的可爱动图，小狗脑袋上还不停往外冒着粉红小爱心。
    江允叙停留两秒，又转而点开了好友头像。
    暗绿色背景里，一朵紫色小蘑菇正奋力吐着孢子，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小喷菇，可爱又脆皮。
    是很像。
    江允叙按灭手机，长腿大步迈向货架，从琳琅满目的商品中径直挑出一样，转身扣在柜台上，冲脸红的店员简短吐出两个字:"结账。"
    *
    好友申请时间应该恰好是他睡着的那段时间。
    苏宜同意申请后，将钱转了过去，然后在末尾附上几句感谢的话，按下“发送”键后，护士正巧进来换药。
    苏宜的皮肤天生薄，血管也细，淤紫色的针眼在他手背上格外显眼，护士换完药看了一眼说：“你生得这么白，回去最好是拿热水袋敷一下，淤血才不会这么明显。”
    她环视一圈没见到刚才那个冷脸的帅哥，不由问：“你男朋友呢怎么没陪你一起？”
    苏宜一愣，“他不是——”
    “咔。”门应声打开，江允叙踩着苏宜未说完的半截话走进来，漆黑平静的瞳孔清晰地折射灯光，表情一如既往的看不出情绪，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苏宜神情止不住的惊讶，视线下落，看到他手里攥着一盒东西。
    “点滴挂完了记得去护士台喊人。”
    交代完各种注意事项，护士端着托盘正要离开，江允叙忽然叫住她：“你好，请问哪里有热水。”
    得到答案后，江允叙先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苏宜，苏宜低头看着上面“润喉糖”三个大字呆了一下，一时忘了接。
    乌黑的发旋没动，江允叙瞥一眼对方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背，白皙皮肤上晕开一片青紫色，模样看上去是很疼。
    他一句话没说，将包装盒拆开，掰出一粒垫在铝箔纸上，放在苏宜另一只手触手可及的地方，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
    “等着。”
    苏宜看着他转身又阔步走出观察室，不久，手里用一次性水杯接了一杯热水回来。
    氤氲的雾气在眉眼间晕开，苏宜捧着热水干巴巴地道谢：“……我以为你回学校了，真的太麻烦你了，润喉糖多少钱我转给你。”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用挂点滴的那只手去掏手机。
    "手不痛了？"江允叙一看他动那只手就想皱眉，“没多少钱，不用。”
    观察室因为这句话重新恢复安静，江允叙挑了个位置坐下，长手长脚曲在座位里，哪怕不说话存在感也十分显著。
    苏宜无措又不自在，只能抬头去数输液瓶里滴落的次数，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滴落下，心中正要庆幸，一侧的光影忽然变换——
    江允叙已经站起身往外走，方向是护士台。
    值班护士来得很快，动作也很麻利，取针时苏宜没觉得痛，接过棉签按住伤口。
    江允叙看到针头离开皮肤，鲜红的血珠迅速冒出头，心中微不可察地冒出一个念头。
    眼前这个人似乎和一切冰冷锋利的东西都不太搭。
    *
    回到宿舍时，周橙也已经睡着了，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从床帘后探出头，关心道：“小苏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看到苏宜身后紧接着进门的高大男生，他睁大眼瞌睡都跟着赶跑了些，干巴巴地打招呼：“……江同学，你好啊。”
    江允叙应了一声，态度既不热络也不冷淡。
    已经走到自己床位下的苏宜悄悄翘起嘴角，周橙也一直习惯“小苏”、“小杨”地称呼别人，轮到江允叙就变成了“江同学”。
    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刚将外套脱下来妥善折放好，一转身不料对上江允叙的眼睛，苏宜连忙压下嘴角，顶着对面极有分量感的视线问：“怎么了吗，江同学？”
    他决定和周橙也一样叫对方“江同学”。
    “没事。”
    这两个字由江允叙的嘴吐出来，显得格外冷淡。
    他们果然还是不熟，苏宜轻手轻脚溜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