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回去问问就知道了。”纪听秋仔细观察着,同时将密封袋收回腰间的收纳格。
“见者有份。”黄天流吹了声口哨,
“要是这东西是新物种,发现者名单上记得带我一个,我也要尝尝名字写进教科书的滋味。”
纪听秋懒得理他。
至此,第一片区域已经清扫完成,他们开始向新的地方推进。
深渊内部几乎没有平坦好走的路,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攀附在岩壁上小心地挪动。不知走了多远,他们终于来到一条小道上,除了偶尔挡道的钟乳石,几乎和地表没什么区别。
这里行动方便,也意味着,深渊生物会变多。
绕过一根石柱,纪听秋敏锐地感觉到,空气变得愈发粘稠,深渊中随处可见的雾气在这里厚得几乎挡住了探照灯的光线,只能听见一种厚重的水落下的声音:
“啪、啪、啪。”
所有信息都在提醒着他们:这里有危险。
众人顿时警惕起来。
终于,一阵窸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五道扭曲的黑影从钟乳石后缓缓现身。
它们佝偻着脊椎,皮肤呈现出腐败的灰白色,关节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着,没有眼睛的面孔齐刷刷转向小队,喉结处鼓动的肉瘤开始震颤。
这是……
还没将眼前的生物和记忆里的对上号,纪听秋忽然听见一个声音:
“听秋……你终于来了。”
向导的瞳孔忽然骤缩。
——这是,顾廷的声音!
第59章 世界二(14)
纪听秋立刻从读过的《深渊生物志》中找到了眼前黑影的名字:
低语者, 以猎物的痛苦和恐惧作为养分,擅长精神攻击,喜欢模仿熟人的声音。
危险等级:二级。
“操。”黄天流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咒骂。他听到的是自己死去的战友,在一声声地唤着他过去。
过多的干扰让三个哨兵陷入混乱, 低语者的声波攻击正在穿透精神屏障, 让他们产生了幻觉, 以为眼前的就是那个熟悉的ta, 几乎动摇了心神, 精神体纷纷失控离开精神图景, 叫喊着想要走到低语者身边。
纪听秋却很冷静。
顾廷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他猛地闭眼,精神力如同拔地而起的冰层,在哨兵周身围成一堵冰墙, 将围绕着他们的所有幻觉噪音被硬生生切断。
世界在哨兵眼中骤然清晰起来。
低语者真实的形态立刻暴露无遗。它们咽喉处的声囊像腐烂的石榴一般, 黏稠的黑色液体顺着脖颈流淌, 随着他们的动作落了一地。
黄天流的刀比思维更快, 短刀破空的尖啸声中,最近的低语者头颅飞起, 断颈处喷出的不是血液, 而是大团棉絮状的黑色菌丝。
“三点钟方向两只!”纪听秋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哨兵的重型枪械开始战斗,子弹如暴雨一般打在低语者身上, 它痛苦地嚎叫, 源源不断地孢子出现在它周围,形成短暂的黑色云雾。
“屏住呼吸!”纪听秋喊道。
低语者的孢子可以在生物体上完成寄生。向导当机立断, 打开一个□□丢过去, 焰火在空中将一切燃烧殆尽,不留一丝菌丝。
还剩最后一只低语者。
眼见同伴死得连渣都不剩,它似乎开始害怕了, 转身就想走。
白虎精神体却像幽灵一般忽然出现在它身前,它愣了一下,但就这一瞬间,后赶到的黄天流直接用手甲捏碎了它的头颅,腐液溅在他的面罩上,很快被自动清洁系统冲刷成淡灰色的痕迹。
“这东西,怎么每次死的情况都不一样?”黄天流嫌恶地咂嘴,“有些是菌丝,有些是孢子,有些又怎么是这种黏糊糊的液体?”
“目前学术界的猜测是,它们吸取的情绪会影响它们的构成。”纪听秋解释,“但现在遇上低语者的案例太少,也从未抓到一只带上去做实验,所以一切都还是假说阶段,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些。”
“好吧。”黄天流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非要知道个答案。他踢了脚地上低语者的尸体,恶狠狠地说,“这么少见的东西也是被我们碰上了,运气真好。”
纪听秋耸耸肩:
“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这条线上有大型深渊生物了吗?没有低语者也会有其他的,还是祈祷别遇上更难对付的吧……”
好在他们还算幸运,之后并没有碰上五级的深渊生物,几次危险都被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中线小队最终清理了将近五天才完成了自己的区域,回到前哨站。
纪听秋胡乱地用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他的作战服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
“其他两队呢?”他问前哨站的调度员,声音因为连日的疲惫而略显沙哑。
“还在下面。”调度员调出报告,“东线队说遇到了点麻烦,西线还在清理最后的巢穴,估计至少还要一天。”
按照惯例,他们应该在这里等另外两队一起撤离,并作为出现意外时的支援。
纪听秋点了点头。
虽然他觉得前哨站条件太差,并不想在这里多待几天,但规矩就是规矩,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想法就要求改变。
他走到休息区。江芜正坐在金属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见纪听秋过来,便探头问道:“调度员怎么说?”
“他们还没结束。”纪听秋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大概还要再等两天。”
江芜失望地“啊”了一声,正向说什么,却被纪听秋突然响起的通讯器给打断了。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怎么会有人在任务期间给自己打电话?
纪听秋皱眉,犹豫了一秒,还是接通了。
“听秋啊。”通讯器里传来的是一个笑意的男声,语调轻佻,听起来倒是和他相熟。
纪听秋大脑立刻高速旋转,试图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出一个对应。只可惜记起的每一个会用这种口气叫他的家伙,都不是他想要通话的。
于是他的语气冷了下来:“你哪位?”
“哎,才过去三个月,你怎么连我都忘了呢?”那人故作受伤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我们可是‘深入交流’过的啊。”
纪听秋捏紧了握着通讯器的手指。
他记起来了。
对面的人是刘望书。
刘元帅的独子,一个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的纨绔,图好玩进了哨塔,一次深渊任务就把自己搞得精神图景紊乱。精神图景紊乱对于哨兵而言算得上是常见病,基本所有向导都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他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纪听秋的名声,总是用纪听秋来挑衅前来给他疏导的向导,气走了好几个。
没办法,刘元帅只能疏通关节,将他送来了十三号哨塔,让他心心念念的纪听秋接手刘望书的疏导任务。结果这刘大少治好了病,却惦记上了人,几次三番找借口约纪听秋出去,被拒绝后甚至直接派人到塔里堵他。
纪听秋声音平静,几乎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怒气:“你怎么拿到我通讯号的?”
他不明白,为了保障任务过程中不被打扰,他并没有带上自己的终端,手里拿着的分明是塔内专用通讯器,刘望书一个外人,是从哪里得到联系方式的?
“这不是很好拿吗?”
刘望书低笑了一声,“毕竟……你们塔主很‘通情达理’啊。”
纪听秋闭了闭眼,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这死老头,就这么把他卖了?
早就听说十三号哨塔的塔主商人出身,关键时刻果然靠不住。
他叹了口气,问:“有事?”
“当然有事。”刘望书理直气壮,“你上次没给我彻底治好,还有后遗症。我现在又头疼了,你得再来一趟。”
“我在出任务。”
“我知道啊。”刘望书完全不在意,他甚至不理解纪听秋为什么要说这一句,“下深渊那么多人,少你一个又不会怎么样。更何况你们塔主说了,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塔主竟然连他们的任务进度都透露给了刘望书?
纪听秋开始思考这老头究竟想从刘元帅手里得到些什么东西,怎么连基本的原则都丢得一干二净。
但老头有求于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纪听秋想也不想:“不去,你找别人。”
“为什么不来?”刘望书听起来很失望,“因为路太远吗?”
没等到纪听秋的回答,他便自顾自地作体贴状:“没事,不用担心,和我说一下地点,我一会儿派直升飞机来接你。”
纪听秋:“……”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他知道这个家伙干得出来——
上次这人为了逼他见面,直接派了辆军用装甲车堵在塔门口,引得整个塔的哨兵和向导围观。
“刘望书,”纪听秋认真起来,一字一句地,“别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