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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沉璧?”叶霁在他脸上捏了捏,颜色就是一变,探他额头,“你怎么这么烫?”
    他从刚才就发现李沉璧眼圈薄红,眼中神光散淡,说话的语速也慢吞吞的。还以为是李沉璧日夜守他,休息不足的缘故,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又发烧了。
    维系住“境”的存在,其实是需要大量精力的。
    李沉璧又是为他输送灵力,又要维持境象,熬了这么多天,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
    李沉璧从小娇气,最爱叫苦叫疼,可真累到了极点,却反而一句也不提了。
    叶霁心疼不已:“是师兄没顾上你。”
    他扣紧李沉璧的手,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李沉璧的迷离之色顿时一扫而空,扶稳他,不容置疑道:“师兄,我们得出去了。”
    他话音刚落,两人头顶就接连有巨石滚落,声响犹如雷鸣。
    一块巨石訇然砸在头顶缝隙,将天空星辰完全遮住。
    李沉璧将落下的碎石一一挡开,牵住叶霁的手:“这里怕是要塌了,跟我走。”
    这里是一处小洞天,李沉璧当时带他进来,走的是一条黑暗崎岖的小道,出口藏在两片石壁的夹角。
    李沉璧先从那个夹角里跳下去,落在一片看不见的石台上,在黑暗里朝他伸出手。
    叶霁悄悄摸了摸肩伤,便跳落而下。李沉璧稳稳接住,抱着他往前疾走。
    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的水声,像在一个溶洞中。叶霁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回响:“沉璧,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李沉璧迟疑了一下:“师兄走得了?”
    叶霁道:“我力气已恢复了七八成,走路不成问题。”
    见李沉璧依旧不太愿意,他温声哄道:“外面说不定很危险,师兄用不了灵力,正需要你来保护。你还在发烧,就当为了师兄省些力气,好不好?”
    他双脚一落地,就觉得地面十分湿滑。
    李沉璧紧牵着他的手,在掌心托起一个光明符咒,照亮周围。
    李沉璧走得极慢,每一步先探好,再领着他踩下去。
    这条路逼仄曲折,有的地方只容得下一个脚掌,还需要不断低俯身体或是攀爬跳跃。叶霁一边走一边想,也真难为沉璧带我进来。
    他一直想找李沉璧搭话,但后者却一改常态,专心走路,最多简单应上一句,就不再接腔。
    两人一路沉默,叶霁渐渐感到脚步沉重,坠了铅块似的,十分不适应。他都有些怀念身轻如燕的时候了,但要恢复到修为的巅峰,只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无论这条路有多长、多难走,他知道有一个人是一定会陪他走下去的。
    就像他们此刻脚下的路,李沉璧紧抓着他的手,没有一刻松开。
    .
    他们时而向上,时而折下,路面渐渐平整,视线也稍稍明亮,出口就在不远。
    李沉璧忽然开口了:“有些事情,一直很想问问师兄。”
    叶霁道:“你问。”
    “师兄身上的伤,”李沉璧慢吞吞地问,“究竟是谁干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住。
    李沉璧转过脸来,眼睛里毫无柔和之色。他掌中光芒跃动,映照出绝色面容上的冰霜严峻。
    叶霁心道,终于问了。但该怎么回答?说出是宁知夜,同时就要说出宁知夜迫害自己的理由,那理由绝对会让李沉璧勃然大怒。
    这孩子现在的精神和身体都颇为糟糕,叶霁虽不打算瞒着他,其中的措辞,却有必要好好想一想。
    “师兄就算不说,我心里也有几分数。”
    李沉璧道:“我醒来之后,你、凌泛月,还有那个姓宁的都不见了,我问了玉山宫的人,他们也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猜你们一定在一起,且遇到了什么事。凌泛月虽然又蠢又跋扈,对师兄却并不太差,他应当不会伤害师兄。”
    叶霁勉强笑笑:“这话你可千万别当他面说。”
    “师兄身上的伤绝非寻常,若不是有人故意用了残酷的手段,不至于造成这样的结果。”
    李沉璧的牙齿,在一片寂静中咯咯碰撞,声音却尽力维系着平稳:“宁知夜这个人,身上怨气太重,我一见他就觉得不舒服。他看师兄时,眼神也不对劲。凌泛月盯着你看,我只想把他打一顿,可这个人盯着你时,我却很想…把他杀死。”
    “我们在山隙里的那天,趁我睡着,把师兄叫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因为发烧,李沉璧一双凤眼蒙着猩红,昏暗中犹如一双鬼火,定定望着叶霁。
    这一份绝伦的敏锐剔透,让叶霁无言以对,如实答道:“是宁知夜。”
    “嗯。”李沉璧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一拉叶霁的手,朝着亮光处走去。叶霁望着他后脑勺,心里一松,从那压迫感里缓了口气。
    他们走近出口,一个头顶高的石台挡住前路。
    李沉璧翻越上去,反身将他抱上来,两人并肩而立,看外面的景色。
    此刻天穹流光溢彩,星斗堆叠,汇成一道壮丽的银汉。
    叶霁仰着头,一瞬都移不开眼睛。
    “策燕岛,策燕岛……”叶霁低声道,“这个地方,我只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李沉璧一揽他肩,两人唇齿相贴,呼吸融在一处。
    对面那颗砰砰乱撞的心,紧贴着叶霁的胸膛,让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心在动荡。
    但李沉璧的眉头却是锁着的,这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看起来心事重重。
    叶霁想说些什么来让他高兴,但心中的那些话,此时此刻,还是说不出口。
    .
    两人耳鬓厮磨,亲吻了好一阵,才都微喘着分开。
    李沉璧脸上的阴郁之色稍淡,嘴角也轻轻勾起,叶霁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去琢磨前方的路。
    陨星谷在经历震荡后,血扶桑树却依旧屹立成林,地面的裂缝也在逐渐合拢,大部分都无影无踪。
    这片山谷,就像一锅随时会沸腾的滚粥。
    等到沸腾止息,土地就会平复如初,宛如浓稠温凉的粥面,什么都没发生过。
    脚底踢到一列骨架,叶霁将它从泥沙里拔出,见形状弯如月钩,也不知是什么兽类的,问李沉璧,对方也摇了摇头。
    叶霁将骨架放下,在原地摆好。
    李沉璧只说了一句:“这个地方邪性得很,师兄和我要当心。”
    叶霁试着调动五感,纵目观察,最后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神色:“我现在眼睛望得也没以前远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依稀记得,”朝前一指,“我是从那个方向降到谷底的,我们依旧可以原路回去。只是希望,不要遇到不该遇到的人。”
    李沉璧道:“出去的方向我也认得,师兄只管跟着我,什么也不用操心。”
    他咳嗽两声,眨动着燥热的双眼,嘴唇已是鲜红如滴。
    叶霁见他烧得越来越厉害,担心不已:“沉璧,你要是不舒服,我们歇一歇再走。”
    李沉璧把头一摇,眼中闪过一丝锋锐之色:“不该遇到的人是谁,宁知夜么?先前师兄受伤,我不忍心让你费神,就什么也没问。现在师兄把话从头到尾说清楚,再有什么瞒着我,我就要生气了。”
    你难道不是天天在生气?
    叶霁长叹一口气:“走,路上慢慢说。”
    .
    两人顶着银汉灿烂的苍穹,脚踏尸骨浮露的土地,携手而行。
    他们一个伤重行动不便,一个烧得迷迷糊糊,两个本可天地间任意来去的高手,走起来实在不算快。
    叶霁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将宁知夜将自己叫走后发生的事,有删有略地说了一遍。
    他省去了那些血腥惨痛的细节,冷静地道:“这些漂星楼的邪术,也不知宁知夜从哪里挖出来的。他认定了能利用我唤回他哥哥的魂魄,宁可承担一切后果。”
    尽管轻描淡写,李沉壁依旧听得双眼发黑,咬紧了牙关,齿列因恼意而咯咯作响。
    他压抑许久的恨血沸腾翻涌,体温因怒火而更加滚烫,眼前一阵一阵的光怪陆离。
    “……二十七处。”
    李沉璧没来得及束发,青丝披散,在脸上投下一片深影,阴郁地吐字:“师兄身上的伤,我数了数,大大小小一共二十七处。这笔帐,我记着呢。”
    叶霁感到他手掌时冰时烫,安慰似地握紧,故作洒落地道:“我也记着呢。那小子被我斩断了一只手臂,落到地缝里,不知是生是死。要是死了,这仇报得挺划算。要是没死,咱们回头把师兄弟们都叫上,拆了玉山宫和宁府的招牌,给长风山门换新门槛。”
    李沉璧被他说得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里。
    “沉璧,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口气。”叶霁又捏捏他手掌,耐心宽慰,“可谁没栽过几次跟头呢?我自认运气还不错,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死了好几回,我却有个这么好的师弟,在我坠入深渊前,拽了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