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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58章 不问年光
    自从那两个新称呼, 被印进了李沉璧的字典,叶霁每日被那电流刮身的腻歪滋味缠绕着,躲也躲不开了。
    因为李沉璧看出了他竭力镇定的面孔下的羞腆, 出于一种不可告人的心思,觑空就要叫他哥哥, 在床上更是“夫君”“相公”不离口。
    叶霁全部心力都付在重修境界上,几个月来好几次试图入定,都被脑中萦绕不去的声音弄得破了功。
    他决心找个机会,与李沉璧谈谈:你以为这样叫我,我就会次次心软任你摆弄么?须知万事有度,我一旦听惯了,任你日后叫破天也不灵验了。
    叶霁把腹稿打好, 反复措辞了一遍,觉得颇有说服力了, 就准备去找李沉璧。
    他知道这时候李沉璧守着弟子们刚下了晨课,正有空闲, 就在演武台下的一处水井边等人。
    李沉璧将神鸟放归西山, 沿着深窄的山梯迤逦而归,老远就看见一俊美青年坐在水井沿上,手中捏着根长草折小动物。在微微洒落的日光下,侧颜如画, 眉目十分柔和。
    师兄是在等他。那一刻, 李沉璧想, 若是一辈子都这样过,那就好了。
    他压着喜悦悸动,一掠便至叶霁面前:“师兄等了多久了。”
    叶霁把手里草编的四不像丢掉,笑道:“没多久, 算着你们散练的时辰来的。怎么样,给他们布置了什么任务?今天有没有人耍赖偷懒?”
    “一如往常。他们没胆子在我眼底下耍滑。”李沉璧故意抿起唇,“师兄只挂心他们,怎么不问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累不累,渴不渴啊,”李沉璧半跪下来,枕在他膝盖上,“我口渴了,师兄打点水给我喝吧。”
    叶霁纵容地拍拍他脑袋,手指一勾,垂在井中的绳索瞬间发出灵光,嗖搜上升,带出一桶清凉井水。
    李沉璧眼眸中迸出光彩,无不欣喜地道:“师兄已经能动用灵力了!”
    “和巅峰时比起来,还不到十之一而。与强敌打架、御剑一类的事还不行,但至少能动用这些小伎俩了。”叶霁拿起葫芦瓢,舀了勺清水递给他,打趣道,“有沉璧师弟一大半功劳,赏回春甘泉一口,以资鼓励。”
    李沉璧一动不动,却暗示地眨了眨眼,努了努嘴。
    叶霁早就习惯了他动不动占便宜的调调,故作不懂。
    李沉璧见催促不动,便拿出了杀手锏:“我今早在演武台累了两个时辰,到现在没喝一杯水,口干舌燥。好哥哥心疼我,喂我一口吧。”
    叶霁眉心直跳,忽听得一阵脚步杂沓。
    一大群少年已经从山道上钻出来,个个大汗淋漓,神情极不自在。
    他们是散了晨练后,结伴抄近路来喝水的。虽然眼前的两人,各站一方,看起来毫无瓜葛,但李沉璧的那句“好哥哥”,却是切切实实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钟燕星酸得气鼓鼓的,觑面便质问:“李——李师兄,你刚刚称呼大师兄什么?还请赐教!”
    面对他们,李沉璧又变成了冷冰冰谁也不给面子的模样:“你既聋了没听见,何不再做个哑巴。”
    “李师兄既然对我们有管教之责,就该以身作则,恪守礼法,尊师敬长!”钟燕星的确对他有些发怵,又觉得不吐不快,“对待大师兄,难道不该礼敬有加?怎么能,怎么能叫他……”说不出口,鼻腔里哼哼了一声。
    见李沉璧脸色发黑,叶霁赶紧打圆场:“你们李师兄刚刚在和我开玩笑,偶尔一叫而已。大家同门师兄弟,礼法之内,随性相处就行了。”
    钟燕星不敢和李沉璧对视,嗫嚅:“只是开玩笑?可是,这未免太过于亲——”
    叶霁生怕他当着众人面点破“亲热暧昧”这一层,打断道:“——亲切。‘哥哥’比之‘师兄’,听起来的确更亲切些。”
    说着,微微一笑:“我有时候看着你们,就好像看自己家中弟妹一样。”
    他牵出个温煦笑容,像股春风,吹得所有人心里暖融融的。
    钟燕星的心顺了,嘴角两个浅窝也现了出来。他一高兴,便忽略了李沉璧杀人的目光,带着一点期待与羞涩,代所有人问出了那句话:
    “那我们以后,也能叫你哥哥么?”
    .
    由于李沉璧一连几日在晨课猛加训练量,累得一半人起不来床,而另一半能起来的,结队来叶霁门前抹泪告状,甚至惊动了静养的掌门,大公无私的叶师兄决定,必须要插手了。
    他认为问题出在李沉璧的心态上。
    说白了,就是心眼太小。这缸醋不砸不行。
    他对李沉璧道:“让你监督他人修炼,也不能荒废了自己的。择日不如撞日,让我来考校一下你如今的进取。”
    南峰山顶有口天池,环境清幽。水面常年漂着一片小竹席,仅容一人团座其上。
    李沉璧牵了牵他衣袖,可怜道:“师兄……”
    叶霁道:“上去。”
    李沉璧无法,只能跃上去,小心翼翼地苦着脸坐下。
    竹帘又轻又软,漂在水上,根本支撑不起一个普通人,也只有修为强劲的修仙者吊住了气息,才能勉强在上面坐定,算是个练气涵养的门路。
    叶霁见他坐了一会,鼻尖就透出汗来,压住笑意,说道:“你就在这一直坐到傍晚,涵养心性。要是沉下去了,今晚不准踏进我院子大门一步。翻墙也不行。”
    李沉璧只觉三魂七魄都被一根细绳吊了起来,泫然欲泣:“师兄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一定会掉下去的。”
    叶霁道:“别说丧气话,师兄知道你厉害得很。”
    李沉璧沉着脸,一个字都不敢多漏,快被他气哭了。
    叶霁盘腿坐在岸边,一手持卷宗,一手支颐:“至少师兄还在陪着你,没空听别人叫哥哥,对不对?”
    山居不拘小节,他披了件烟色的薄衫,衣领半敞,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一截锁骨若隐若现。说话时,唇角习惯性一抹似笑非笑,俊美风流极了。
    李沉璧被他笑得晕头转向,舔了舔嘴唇,身体里似有一把烈火在烧。
    等回过神来,李沉璧品出了敲打的味道,嚷道:“全怪那帮混账太不识相,乱喊乱叫什么?我与师兄是什么关系,竟敢与我相提并论——我还嫌罚得不够呢!”
    “还不定心,快沉下去了。”叶霁板起脸,以书敲地,“我怕的就是你意气用事。对你而言,并不存在以德服人这回事,能用强力压制的,根本懒得费任何心思。你这脾气和谁学的?总不会是我吧。”
    李沉璧气势立即焉了,从善如流:“我错了,师兄。”
    “错在何处?”
    李沉璧说不出来。他真心觉得自己没错,但万事以哄叶霁高兴为先,于是乖乖地道:“不管怎样,今后立身行事,我都要先想想师兄在相似情况下会怎么做。师兄怎么做,我便也一样,绝不胡来了。”
    叶霁勾起嘴角。想了想,补充道:“不要事事学我,我也有不少毛病。真要立一个榜样,就把师父放在心里吧。”
    他又许诺:“你若是能坚持傍晚酉时还没沉,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
    避开李沉璧灼灼的眼神,叶霁翻开了手里的卷宗。
    潇爽台整理出的近段日子仙门邸报的节略,被他借了过来。只因最近潜心埋头修炼,对外界的消息闭塞视听,长风山外发生了什么,竟是毫不知情。
    叶霁垂眼看了几页,神色逐渐变化,不可置信:“西南诸派,竟全数覆灭了?”
    李沉璧见他由散漫倚坐,变成了盘膝正坐,动动嘴唇想说什么,但知道叶霁并不是在问他,于是重新闭上眼,竭力全神贯注——今晚的“好地方”,他非去不可。
    叶霁一目三行,飞快读了个明白。
    西南一带巫蛊盛行,邪修横走,没有如长风山、玉山宫那样的巍巍大派坐镇,只有星罗棋布的小宗小帮。这些小门派百余年来攻伐不断,互有夙怨,彼此间吞并灭门之事常有,但也有制约与平衡。
    但就在近一年内,也不知因何事而起,西南诸派间的攻讦倾轧,几乎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本地民不聊生。
    修仙江湖的恩恩怨怨,勾连错结,连官府也无可奈何,多次致公函给中原的仙门大派,希望几派能站出来做个中间人,秉着救济天下的善心,维持公道。
    这样的信当然也寄到了长风山,叶霁当时就和漱尘君猜测,是否有股势力在其间煽风点火,否则为何这烫热了百来年的粥,忽然就沸了锅。
    但他没想到,这锅沸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掀翻了,一滴不剩。
    叶霁的视线在白纸黑字间来回游移,努力从简略的笔墨中厘清脉络。
    西南七十九个门派,在短短三月内,灭的灭,吞的吞,只剩下三十个。
    又三月,不知经历了怎样的风波,三十个门派又是一轮淘杀,仅余七个。
    七个门派从腥风血雨里厮杀出来,早就疲惫不堪,个个都在残喘的边沿。却依旧不罢手商谈,至死方休,最终全部土崩瓦解,连个笑到最后的赢家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