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吱呀踩雪,快步向她走过来,劈手就夺她背上的人。
苏清霭心生警惕,心疑是灵猿,看也来不及看,一剑就往后戳来。
“你身上全是血,”那人高声嚷道,“再走你就要死了——姑娘!”
苏清霭一愣,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泥土的麻衣青年在面前,是个生面孔。
瞧一眼他腰牌,是万流岛的弟子,她于是舒了口气,勉强微笑道:“见笑了。刚才遇到点状况,实在顾不上处理。我师弟不知安危如何,我得尽快赶到水榭求助。阁下——”
“我师从万流岛,姓名上万下铮,姑娘不要惊慌,我们乃是道友。”
麻衣青年不由分说将钟燕星扛起,在她身上点穴止血:“你负伤还带一个人,眼下这境况,天王老子也走不到水榭,我和你们一起过去,咱们相互照应。”
“惭愧,”苏清霭轻声道,“说实话,眼下的我,实在照应不了万大哥,我连剑也快拿不动啦。其实还是你护我们,万大哥这样说,不过是怕我难堪罢了。”
万铮望着她冻得红白交错的脸,眨了眨眼,很快回神道:“哪里的话。姑娘贵派?”
苏清霭答道:“长风山。”她卸下重担,浑身一轻,与万铮并肩赶路,速度快了不少。
“啊,长风山……长风山!”万铮眼睛灼灼发亮,脱口道,“贵派两位师兄弟不久前刚救了我,我认得一个便是叶霁。”
苏清霭大喜,连忙问道:“正是,那是叶师兄!和他在一起的师弟,是不是生得很漂亮的那个?他们情况好不好?可有受伤?”
“好着呢,他们也是要去救人的。”万铮爽朗一笑,“当时太黑,我还没认出叶仙君来,后来遇到人一问,骑着奔雷兽的可不就是他。他们前脚刚救下了我,我又遇到了他们的同门,这不就是佛说的因果?”
苏清霭心情舒朗不少,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她指着远处的火光,还有时不时的腾啸电闪,道:“那是奔雷兽的威力。我师兄弟们想必就在那处,他们修为高强无匹,又有奔雷兽的力量加持,定能化险为夷,救更多人脱险。”
万铮道:“姑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两人相视一笑,苏清霭揭开钟燕星脸上的乱发,瞧了瞧他的脸色,又心中增忧。好在一路上除了遇到一次土栖灵兽搅起的山崩外,基本无阻,水榭很快在望。
万铮在长桥的一半处停住,将钟燕星从肩上解下,打横抱起,还给苏清霭:“姑娘且带他去避避难,找位宗师替他验看身体。我这便走了,后会有期。”
苏清霭讶道:“你还要进山?”万铮道:“危难未解,义不容辞么!”
苏清霭心中喟然赞叹,接过钟燕星,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叫住他,温语劝道:“你已经很辛苦了,不如先进去歇歇再说。况且你师门的人,这时候一定忧心如焚,你不去和他们报个平安么?”
身后的彻亮灯烛,将她映得姿容极美,万铮鬼使神差地朝她走过去,却感到长桥晃了一下。
他以为是自己心神飘乱,才产生错觉,移开落在苏清霭身上的眼睛,却刚好和桥下水中一双硕大幽冥的眼睛对视。
长桥隐隐晃动不休,万铮浑身寒毛根根竖起。
片刻,他发疯似的朝苏清霭奔来,便跑边嘶吼:“跑——快跑!快些跑啊!!!”
第79章 并肩作战
风声厉吼, 挟裹着雪花直扑人面,吹过锁兽笼机关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冰冷响声。
被天神般及时出现的两人救下的修士们, 这时已经相互扶持着,朝水榭出发了, 地上仅留下一串凌乱延绵的脚印。
血水浸雪的地面上,除了脚印外,兽尸被劈砍、雷焦的尸体四处横陈。这里刚经历了一场山崩中的混战,此时树木折断,遍地都是狼藉。
叶霁的发梢上挂着冰屑,正站在被破坏的兽笼前,看着被挣断的铁链和一旁的兽尸, 凝然不做声。
李沉璧将一对奔雷兽用法咒圈定在空地上,这才走过来, 将一件披风披在他身上。抚摸他脸颊,觉得太过冰凉, 于是把兜帽放下给他挡风。
叶霁道:“这片区域的结界, 就是在这里破损了。我放出灵息看过了全山,这应当是最后一处。”
李沉璧点点头,掣出长剑,浮定在空中。
浩渺如水的剑气, 从漱霖剑身凝聚, 向外一圈一圈扩荡。
裹雪的寒风, 仿佛在这强大的剑气中融化,化为滔滔流水的一部分。
叶霁站在这样的灵流剑风中,与外面的寒冷隔绝,居然觉得十分适意。也许是李沉璧在对他刻意保护, 也许是从这把剑上诞生的气场,本就温柔若此。
但如果在对招时这把剑及它的主人掉以轻心,那么这人就是天字第一号的蠢蛋。
叶霁闭上眼,感到那结界的残缺处,像被流水漫过的沙坑一样被填补得圆融完美,这才睁开双目,舒了口气,对李沉璧一笑。
“师父应该早些教你结界术。”叶霁感慨,“如果他教你再早一些,或许早已经后继有人,他也不必辛劳了。”
“师父是怕师兄的担子太重,并非不信任师兄,不让你接管他的结界。”李沉璧握着他手,放在自己脖间取暖,“师兄才是他的‘后继有人’呀。”
叶霁捏捏他热乎乎的脖肉,忍不住又捏了捏,笑道:“那你呢?”
李沉璧道:“师兄不是说了么,我是什么都行。”忍不住将他抱着,软声软气,“……是师兄的一辈子的枕边人。”
叶霁也不由放轻了声音:“嗯,你是我一辈子的枕边人。”
李沉璧道:“可我这个枕边人,却至今还未和师兄共享一屋,同分一床………”
“好了,以后再说,”叶霁马上清咳一声,“你来看看这些尸体。”
叶霁拨弄着堆叠的兽尸,忍着刺鼻的血腥,不禁想,他们方才在这样的地方谈情说爱,竟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沉璧和他一齐蹲下,近看一只夔狼的尸体。
叶霁用剑尖挑起狼头,拨开毛发,露出狼颈上一道极浅极小的伤痕,皱了下眉头。
又翻看了其余的兽尸,无一例外均有同样的伤。
李沉璧见他脸色越来越沉,柔声问:“师兄看出了什么?”
叶霁沉默一阵,说道:“沉璧,我年幼时,曾被漂星楼收养。”
李沉璧听了,握紧掌心:“嗯,我知道。”
“我见识过漂星楼的那些鬼术,”叶霁道,“其中有一样,是操控神志的血瓶夺神术。施术方法,是取对方的一点喉头血,放入特制的血瓶中,就能对其短暂夺舍。”
李沉璧道:“这些灵兽喉上都带了伤,怪不得师兄想到。”又问,“这夺神术有代价么?”
“一切鬼术均有代价,只不过有大有小罢了。效果越好,代价越大。漂星楼中很多人就是这样慢慢沦陷,遭受反噬而死。”叶霁淡淡说完,叹了口气,“你且看宁知夜就知道了。”
听到这个名字,李沉璧眼中流露出残酷之色,一闪而逝。如若平常地道:“他该死。要是他至今还未死,好极了,就让他活着,每一时每一刻都承受痛苦。”
“他有他的归处,你却不要再多想了。”叶霁望着他,“放下策燕岛的心结,好么,沉璧?”
李沉璧也看着他,眼中闪过心痛怜惜之色,缓缓点头。
叶霁又转眼去看兽尸,接着解释:“血瓶夺神术,对人的夺舍只是短暂的,效果不甚好,因此对施术人伤害较轻,但也有风险。若施术者的修为浅薄,或者被控制之人的灵识过于强大,那么夺神术就会反令施术者走火入魔。我那时就见过不少自以为是的先例。”
李沉璧道:“但今日作乱这人——或这些人,并没有对活人下手,只将这伎俩用在了灵兽身上。”
“走兽飞禽的灵智没法和人相比,操纵起来要简单得多,代价也小。漂星楼刚入门的弟子,就是用野兽练手的。”
叶霁思索一下,接着分析:“且灵兽不会说话,又被乘寿山养得十分驯顺,有人若真心要做手脚,甚至不用避人耳目,只要装作抚摸它们的模样,在喉间一探便可取血——只需要一滴。灵兽不至于受激,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李沉璧问:“师兄觉得是谁干的?”叶霁道:“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一人。”
“是那魅……唐渺,”李沉璧冷笑,“我就知道他不安分。干出这种勾当,竟还想与我同盟,是要拉我下水不成?”
叶霁拉着他找了个避风处,道:“我担心的还不止于此。”
他说话的间隙,抬头看向远方,偌大的豢养场山岭已经一片狼藉,几缕硝烟火光,从飞雪间升起。
叶霁轻叹:“无论是不是唐渺所为,造成这场祸乱之人的意图,都是要对修仙界不利。包括西南之乱,摆渡谷的毒林惨祸,以及我闭关时江湖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混乱,恐怕都是一股势力所为。其中的关节,我还需要再细细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