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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苏清霭打量她,比起上次相见,身形似乎消瘦了不少,面容尽管苍白憔悴,双眼却是清明有光,显得坚毅有神。不由想,雷霆横祸之下,纵然叫一些人丑态百出、本相毕现,可有些人却是劈不烂也敲不碎的湛然真珠。
    正想着,薛白槿已经把目光转向了她,神情转柔:“叶仙君的事,我十分难过。你们也是多事之秋,顶梁柱不在了,苏姑娘自当振作自强,守护好门派。不要……像我一样。”
    苏清霭摇头,柔声道:“说错啦,正该像你一样。”
    万铮也目露敬佩:“那时翻雪谷中人心惶惶,一群糊涂蛋要拥护赵菁当仙盟之主,薛山主却毫不动摇,这是何等的聪明洞察!还要多谢你力挺长风山呢!”
    他话说出口,马上觉得不合适,我外人一个,替长风山答什么谢?不由大窘。
    好在两个姑娘,谁也没有注意他的神色。并坐在凉亭长椅上歇神,在片刻的宁静中,远望山峦前一群飞鸟起落。
    “苏姑娘,你在想什么?”薛白槿问。
    苏清霭缓缓道:“在想叶师兄。”薛白槿道:“是啊,大约人人都在想他。”
    “最让我感动的,是你们相信他,不需要任何理由。”薛白槿眼中泛着流动的光,“傀儡向叶仙君匍匐认主时,人人都以为他是真凶,说来惭愧,那时我一样六神无主,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差点也失了方寸。唯独长风山,坚信大师兄是清白的。”
    苏清霭道:“师兄那样的人,即使一句话,他的朋友们也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何况是我们这些日日相见,真情胜过兄弟姊妹的同门?”
    万铮忽然道:“又有门派进山了。”
    他手搭凉棚,在暮色中仔细辨认那一大列修士的服色,低呼:“啊,是玉山宫来了!还有——”
    那一头,守山人的传报已经到了梁归璞面前。梁归璞深深呼吸几口,整肃精神,快步走下高台迎接。
    为首的两个青年已经站立等候。一个英挺里透着煞气,一个儒雅中显出冷峻,都是一般的身份贵、不好惹。
    两人手中各自捧着一个木盒,神情严峻到堪称霜寒。
    梁归璞习惯性地未语先笑,道礼寒暄,目光忍不住去看两个木盒。
    “二位仙君联袂造访玄天山,带来了何物?”
    不少人随动静聚了过来,无数双好奇的眼睛落在他们身上。
    凌泛月一动未动,手中匣盒缓缓开启。一股腥寒扑面而来,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颗双目圆睁的人头。
    “这这这是……”梁归璞打了个透心颤。
    凌泛月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这是枫云山庄二当家赵艾的脑袋。”
    “什什么?那么那个是——”梁归璞心中火花一炸,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又迅速看向一旁的叠霞洞主。
    “我这个里面,是枫云山庄祸乱修仙界的证据。”
    叠霞洞主用同样冷冰冰的语气,说道,“等它空出来,就用来装赵菁的脑袋。”
    第134章 愧赠木桃
    雪急风紧, 一匹雪白的灵驹载着两个长袍裹身的人,缓缓踏步在修仙人士云集的鬼市长街。
    虽然下雪,修仙界的鬼市却热闹不减。
    一间间商铺都被结界笼罩着, 窗户透出暖黄的光芒,踏进门内, 立即天悬地殊温暖如春。
    灵驹穿过街巷,到处都是地摊,首饰话本笔砚琴剑古董丹药,琳琅满目,一声声叫卖吆喝浮在风中,送入耳内。
    这副情景,乍看像凡间鬼市, 应有尽有,但随意拿起一件物品来细细端详, 就会发现大有玄机。
    打开胭脂盒,里面飞出活生生的蝴蝶, 落在头上化为钗子;翻开一本'绝世剑法', 绘本上两个小人栩栩如生比武拆招,细看却是三脚猫架势,更有香艳不入流的那一类,一群人围着抢买;悬挂在架子上的山水绘卷, 一颗灵转珠就可入画一游。
    灵驹在一间小酒馆门前停下。两人下了马, 一前一后踏入门口结界。抖掉身上雪, 摘掉斗篷,露出两张被冷风冻白的平凡面孔。
    甫一进大门,温暖的酒香和身上的寒气一撞,穿灰袍的那人似醉似晕地晃了下身子, 脚步立马显出虚弱来。
    黑袍那人却是笑吟吟的,一只手从容扶住他后背,另一只手却藏在宽袖下,对小二道:“要靠窗雅座,上一坛曳漾春,四碟小菜,你们拿手的就行。我这朋友身体病弱,酒要烫足,酒菜不要辛辣。”
    话未说完,灰袍那人已推开了他,兀自进去了。
    二人临窗入座,菜还未来,热酒旋即送上。
    黑袍那人自斟自饮了一杯,惬意地呼了口气,浑身经脉都活过来似的,伸了个懒腰。他推开一线窗户,雪花和街井的热闹同时挤了进来。
    “也好,”黑袍那人瞧着街景,笑眯眯地道,“偷得浮生半日闲,谁说不是因祸得福呢。”
    灰袍那人道:“这么说,我也在偷这半日闲了?”
    黑袍那人道:“身病心病交攻,休息一会儿不好么?”
    “岂不知酒可以消乏,醉可以解愁?”黑袍斟了杯酒,热气腾腾推向对面,“你要是累了,就喝一小口。要是愁烦,就喝一整杯——就这一杯,啊。”
    “你买了一整坛酒,”灰袍那人问道,“为什么我只能喝一杯?”
    黑袍那人噗嗤一笑:“你那一杯倒的名声,难道我就没听说过么?”
    灰袍那人也露出了一点笑意,那张幻化易容后平凡无奇的面孔,忽然就好看了起来。
    黑衣人笑得更灿烂了,又劝酒:“喝么?喝吧喝吧。”
    “多谢好意,现在我一口也不想喝。”灰袍那人眼中毫无笑意,“看着你这张脸喝酒,我还不如下去和马一起睡窝棚。”
    “这张脸确实一般,”黑袍那人摸了摸下巴,郁闷道,“但也没到连马也比不上的程度。这么挑剔……你这是被李沉璧那小崽儿养刁了胃口。要让你高兴,是不是得照他的模样捏一张面皮,戴在脸上让你时刻瞧着,这一路才肯给我好脸色?”
    他认真思索了一阵子,否定了这个念头:“不行不行,那可太显眼了。”
    “唐渺。”灰袍那人淡淡道,“你要敢照他的样子捏脸皮,我就把你的头踩到地里去。”
    唐渺哈哈大笑,压低了嗓子:“小叶啊,你老是这样吓唬我,我怎么敢解开你身上的搓雪丝?我知道这东西缠在身上难受,可你连我的手都说砍就砍了,松了这道禁制,你岂不直接砍我的脑袋?”
    叶霁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一道几不可见的流光缠绕脉门,延入苍灰色宽袖内。
    唐渺见他去端详那道丝线,若有所思,便拿起一根筷子,去挑他耳后黑发。
    见那筷尖戳过来,直刺向发间红线,叶霁眉心一跳,一把打开他的手,冷冷瞧了他一眼。
    “别再想啦,那傻孩子追不上我们。”唐渺微笑,“说不定,他以为你已死了,正把修仙界当粥搅呢。”
    他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半掀眼皮,端详叶霁的脸色,慢吞吞道:“一个有惊世修为的人,其实不足为惧。可怕的是一个人拥有惊世的修为,刚好脾气还很差。”
    说完,嘻然一笑:“这父子俩,是不是还挺像?血缘之人的心性,可是会一脉相承——”
    “沉璧不会。”叶霁淡淡道,“他纵然脾气不好,也不太讲道理,却并不丧心病狂。”
    唐渺:“哦,你这话像在影射另一个人呢。”
    叶霁的眉头不由锁紧,去摸面前的酒杯。唐渺压住他的手:“还是等等罢。你喝晕了,咱们就谈不成天了。我一人清醒岂不无趣?”
    叶霁道:“正是不想再和你谈天。”
    唐渺拿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酒力之下,双目灼灼发亮:“你所认为的他,难道就是真正的他?依我看,李沉璧绝非省油的灯,只不过比较听你的话而已。”
    叶霁深吸一口气:“……肯听话,这就够了。有些人正是百无禁忌,才肆意妄为害人害己。”
    唐渺兴趣更浓:“又来了,小叶心里怨气很重啊。”
    见对方抿紧了双唇,不再理他,唐渺摸着下巴,啧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高兴我照着李沉璧的模样易容?见不得别人和他共一副样子?饮霜和他长得差不多,你见了师叔,难道也要一拳抡过去?嗯……你过去和他那么亲,应当是舍不得打的。”
    叶霁心知他这一路说话无聊又啰嗦,其实一肚子鬼胎,刺探之意简直写在脸上,虽然知道不该理会,却一遍遍被扎痛着内心。
    他倏然起身离座,大踏步向楼下走去。
    唐渺正悠闲喝酒,猛地被搓雪丝一拽,差点摔下椅子,酒也打翻在身上。
    两人之间连着这道谁也看不见的丝线,唐渺顾不上狼狈,追上去好声好气地道:“行啦,我不说了还不行么?雪下得大了,今晚先住店,你现在修为全无,当心风寒入侵。我把一个病人送到你师叔面前,他才要一拳抡在我脸上呢……他下手可是很重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