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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不问便不问。
    往后离了四象宗再问也无不可。
    总归这么点时日,也不至于再发生些什么事。
    岑霄若无其事掸了掸衣上不存在的灰尘,片刻道:“那我便走了,明日再来寻你。”
    玉流光“嗯”了一声:“要我送吗?”
    岑霄转身动作一顿,“要,真送?”
    “假送,自己出去。”
    岑霄轻嘁一声,转身出了大门,脚步声消失得快,实则他并未走远,反而偷偷在附近徘徊了会儿,见玉流光未再现过身这才有点儿失望地下了山。
    天有些暗了,雾影散去,岑霄一路往前,远远便见着一名四象宗的内门弟子往附近而来,他眯了眯眼,想到什么,偏头叫住此人:“昆仑峰上如今有几人?”
    该内门弟子权限显然不高,对他摇头,说昆仑峰上如今无人在住,倒是可能有鬼,毕竟不止一位同门传言说在昆仑峰山顶看见鬼火。
    岑霄一听,便将人放行了,继续往前,看来知道澜影回四象宗的人少之又少,倒也省得明日离开多生事端了。
    他回到住处,随手抛了几个石子算卦,想算明日事是否大吉,可来来回回,卦没算出来。
    岑霄分不清是不是自己思绪不清。
    他脑中的事异常多,除了今日澜影靠近的眼神,便是他慢悠悠对自己说的那句“若我说最喜欢你”,明明是假话,可也招惹得他心神动荡,识海竟比练剑时还要活跃。
    看自己实在无法冷静,这卦也始终是空,岑霄干脆提起剑到外头练了几个时辰,直至月夜散去,晨光熹微,他毫无倦意,识海反而越发精神。
    时辰终于到了,岑霄迅速放下剑施法净身,朝昆仑峰去。
    ***
    这一夜并不平静。
    下午岑霄离去后,系统思来想去,问道:【真的明天走吗?】
    玉流光合上窗扉,落下的阴影照拂在他纤长的眼睫上,于下眼睑落下一层灰影。
    他回头,平静道:“当然是假的。”
    谁在暗处偷听不敢见人,这假话就是说给谁听的。
    系统闻言,几秒后方才反应过来,再一看后台几个气运之子的位置标记,果然属于衡真的标记就在这方大殿之中。
    也就是说,这几日衡真一直在它宿主身边看着,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未现身。
    “明日”是最后的期限。
    天暗得快,随着最后那点艳红落下,四象宗归入寂静。
    亥时,段文靖前来耍了套剑法,要师尊看看他近日的进步,得到对方温和的颔首后他才满意,拎着剑拱手,便要离开。
    “等等。”
    段文靖被叫住,期待地回头。
    玉流光告诉他:“明日你就不用来了。”
    段文靖表情一滞,“为什么?”他以为师尊要夸自己近日修行不错,进步颇大,未想到却是这样一句。
    段文靖脑袋一空,下意识便想跪下。
    膝盖刚弯一半,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无形托着段文靖,段文靖再也跪不下去了,他抬起头,稍显沉默。视线中的青年坐在榻边,手中握着一柄长剑。
    这长剑通身银白,镌刻复古纹路,青年修长葱白的手指扣在上方,更显得玉质般精致。
    他便如此低着头,看都没看一眼段文靖的表情。
    段文靖见他不要自己跪,便站直了身子,低声改口:“您明日离开?”
    “嗯。”
    “真的……不能带弟子一起么?”段文靖回想这几日。
    他自小仰慕澜影仙尊,听闻过澜影仙尊许多事,却都没有同他亲身相处这些日子来得畅快。
    练剑时,澜影仙尊会一直盯着他,虽叫人紧张,上手纠正他剑法时身上带来的香气也会让人无法静心,可还是惹人期待。
    也是这几日,他发现自己对仙尊的了解太少了。
    外头相传的那些故事,好的,坏的,都犹如镜花水月,隔岸观花,他也想同仙尊一起在外游历四方,想做他真正的弟子,行过拜师礼,喝过拜师酒。
    为何师尊这些年来偏偏只收一人,还是一个炉鼎。
    若他也是炉鼎体质,师尊也会……
    段文靖隐约嗅到一股紫檀的木香,这股香犹如穿透识海的一束刺眼天光,刺得心口一疼,他倏忽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浑身一滞,急忙苍白着脸摆头。
    有些东西想不得。
    修仙之人最忌讳执着,他又是剑修,一旦杂念多了,便意味着修行要停滞不前。
    若修行停滞不前,就是……生出心魔的开始。
    “你摇头干什么?”
    段文靖恍惚抬眸。
    青年不知何时放下了剑,一袭淡色衣衫散在床榻上,乌发雪肤,眉眼微扬,问他的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段文靖总有种自己的想法都被看透的错觉,羞愧地低下头:“没什么……师尊,若您实在不愿带弟子一起走,可否告诉弟子您的去向?”
    玉流光说:“去向不定。”
    “这样……”段文靖干巴巴道,“那以后,还会见吗?”
    还会见吗?谁知道呢。
    段文靖最后只是躬身行礼,便退出去了,他捏紧手中的剑,不知是心境不同,还是这个秋要过了,今夜的昆仑峰意外地冷,拂来的风都是刺骨的。
    玉流光拿着剑起身朝外走,衣摆和乌发被风吹得扬起轻微弧度。
    “何不收了他?”
    一道声音突兀地自身后响起,他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顺手将眼前的门挥上了,待门合拢,冷冽的秋风被阻挡在外,他这才不紧不慢,转过身子。
    “师尊。”
    玉流光轻声问:“收他做什么呢?让他跟我天南地北地走?这种世家出来的弟子只适合规规矩矩由宗门教导,让我教,从根就歪了。”
    若修真界要考教资,他定然是不合格的。
    衡真站在屏风转角,一身黑衣,发丝间掺杂惹眼的白,静站着不知来了多久。
    两人相对,气氛自然,像从前的隙缝未发生过。
    这也是那次之后,两人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看着对方。
    “是仙骨离体太久了么?”衡真看着他,思绪偏移,顾自开口,“你瞧着同以前比较羸弱了许多。”
    见人不答,良久,衡真垂下了眼眸,轻言反驳:“多收个徒弟是好的,磨一磨万俟翊的性子,方才那弟子瞧着也已弱冠,是非分明已明了,你教他剑法便足矣了。”
    玉流光:“我可以多一个师弟。”
    “……”衡真道,“当年收你便是破格,我原不打算收弟子的,若你实在不愿收他便罢,我不再提。”
    玉流光平静点头,不同他说这个,转身往里走去,转而问:“师尊来这多久了?”
    衡真转身,未回答,只看着他的背影。
    有一个瞬间,他出了神,想到从前。
    两百多年前,他未曾打算收徒。
    其一,他身份不正,这一切本该是他的兄长宫御的,若收了徒按名义,世人也只觉得是宫御收徒。
    其二,他喜静,不愿意昆仑峰有他人在。
    衡真未曾打算收徒,便是深思熟虑真切地想好了的,哪怕掌门亲自来劝,也始终未曾改过注意。
    他也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是如此,孤家寡人,冷冷清清。
    谁知见着澜影后,这想法却变了。
    变得那样快,那样未曾犹豫。
    他怕澜影入了他人门下,因而收徒仪式简了很多流程,好容易收了徒,孰料他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同小自己这般多的孩子相处,来来去去,最后澜影最重要的成长那几年,他们这对师徒说过的话两只手能数得过来。
    若临终回首,此事应是能占据他首要后悔之事名头。
    “师尊?”
    躲不掉,衡真叹着回答他那句‘师尊来这多久了’:“很久。”从你回来那日起。
    玉流光说:“那怎么不现身?”
    “不知要如何见你。”
    衡真说:“当初剜你仙骨,是我有错,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若那时……”
    “是我让你动手的。”玉流光顿了顿,蹙眉看着衡真,“这话因果倒置了,师尊。”
    因果倒置?
    衡真未曾开口反驳,只是凝着他轻微摇头。
    不。
    于他而言,是否因果倒置并无区别。
    最后的结果都是他亲自剜了徒弟的仙骨,剜去了澜影身上最重要的东西。
    若那时他神志清醒,哪怕是用刀尖对准自己,也不该满手澜影体内温热的鲜血。
    如此,怎能算因果倒置呢?
    【提示:气运之子[宫衡]愤怒值-10,现数值 80。】
    玉流光说:“你——”
    “流光。”衡真轻微打断。
    此行,流光既要明日离开,有些事情就应当早些下决断。
    舍不掉也是要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