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头发全白,皮肤却呈深麦色,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老板!”他兴奋地说:“可算找到你了!”
    *
    白发少年被谢林川勒令在他们离开这座房子之前不许从屋顶上下来,钱多多来不及好奇,连忙带着设备仪器往外跑,谢林川抱起木生走出来,青年意识昏沉,侧脸瘦削却极度美丽,有没见过他的救援队员眼神自人被抱出来便将眼神贴在他身上,被谢林川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来的只有几个人,除了白发的少年,还有一个黑发黑瞳的穿着暗色牛仔衣的年轻男孩儿、带两个人过来的沈怀真,以及穿着医疗队衣服的郑平的学生章箐,几个救援队员,还有一个带路的村民。
    白发少年从屋顶上跳下来,房顶迅速塌裂,轰得一响。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始作俑者吐吐舌头,朝谢林川走过来。
    木生似乎被他吵醒,有些难受的蹭了蹭脸。
    “哇,”白发男人看见他,吐了吐舌头,说,“老大,这不是那个时候来家里做客的大美人?”
    “……”谢林川:“这是木顾问。”
    牛仔衣看到了钱多多手里抱着的设备,走到他面前,比了一些手势。
    钱多多眨了眨眼,没看懂。
    “他问你,他可不可以看一看设备内容,便于熟悉操作。”谢林川让章箐给木生打一针退烧,一边给他翻译道,“这是陈默,我市金牌技术员,你以后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问题也都可以问他。”
    “尽管问,他打字答,这孩子不会说话。”
    药剂推入静脉的时候木生有些异样,他似乎觉得疼的厉害,章箐顿时手忙脚乱,怕是因为自己扎针技术不好弄疼了病人。
    谢林川皱了下眉,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儿,一边把那只黑箱子推给白发少年。
    “山里还有,”谢林川低声问,“能找到吗?”
    白发知道规矩,没敢随意动,就围着它一圈四处看了看。
    “得看看。”白发人来回比量了一下盒子大小,拧起眉说,“……不知道具体样子,不太好找。跟这看着一样的东西可多了去啦,石头块,泡菜坛,都有可能,这山这么大,你得给我点细节。”
    “那等陈默忙完吧。”谢林川说,“他没发话,不敢开。”
    白发人吐了吐舌头。
    “历城什么时候来?”谢林川又问。
    “他得晚点,”白发人说,“有事情没处理好。”
    谢林川点点头。
    章箐打完针,木生总算能休息一会儿,陈默已经把设备革新完全了,钱多多看的傻眼,对他从开始的紧张警惕,到现在完全转为膜拜。
    晚上的平关山开始降温,带路的人拿了很多暖宝宝,他先走到谢林川这里,谢林川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半。
    白发人不满,对着他背影道:“老大你这让别人还怎么拿,不是还有病号吗?你看看你,怎么还这么自我主义……”
    陈默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谢林川避开继续分发热贴的村民,走向木生。
    他把木生身上的自己的外衣脱掉,然后把手里的暖宝宝全都贴在了里面。
    “抬手。”谢林川说。
    木生睁眼,谢林川把那件衣服重新穿到了他的身上去。
    “好点了吗?”谢林川蹲在他面前问。
    木生抬了抬眼,薄薄的眼皮烧红了,睫毛落下来挡住红痣。
    谢林川皱眉,伸手下去握了握他的手,然后去摸他的额头。
    “好像退烧了。”谢林川说,“我们现在往回走,你还可以吗?”
    木生像个木偶一般乖乖地点了点头。
    谢林川忍不住笑了。
    “小美人鱼。”他低声说。
    木生没力气反驳他。
    谢林川叹了口气,将他抱了起来。
    *
    回程一半路需要靠走,木生病的动不了,谢市长自觉抱着人走在队伍中间。
    “白头发的叫毛正义,”谢林川轻声说:“你见过他。”
    他想了下,怕时间太久木生没印象,补充道:“……就是我们家那只白猫。”
    “见你的时候就能化人形了,”他说:“当时怕吓到你,就没让他化。”
    谢林川边走边说:“黑头发的叫陈默,他年纪不大,但死得早。当年废了好大劲儿让这小子走回正道,后来带回临川。”
    “他是个机械天才,很好用。”谢林川瞥了眼青年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故意说:“钱多多升级版指南针。”
    话音落,果然看到木生弯了弯眼角。
    “……你好像确实好多了,”谢林川看了他一眼,“我刚刚跟你开了那么多玩笑,你连理都懒得理我。”
    木生看向他,诚实地解释道,“太疼了。”
    谢林川叹了口气,“我知道。”
    “药检结果出来了,不是毒品。”谢林川说,“你可以放心。”
    木生愣了愣,看向他。
    “郑平会帮你,我查了他底细,他是个好医生,不会言而无信。”
    “你什么时候查的他?”木生问。
    谢林川笑了,“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查的你?”
    木生沉默下去。
    “我有我的查法,”谢林川说,“说为了你好听起来有点怪,但这次找到你了,我绝不会再让你逃走。”
    “被别人带走也不行。”他补了一句。
    木生没有说话,他还是用没有被打的那一侧脸贴着谢林川的锁骨。
    良久,他才说:“对不起。”
    “这么久了才对我说对不起?”谢林川笑了,“我当时还想约你出来喝酒,但怎么也联系不上你。”
    木生没有说话。
    “后来,我去问了林老师,关于你在哪里。”谢林川懒洋洋地继续说,“他们就告诉我,你死了。”
    “那时距离我最后见你才过去了短短几个月……我还以为是我的表白太过惊世骇俗。”
    谢林川故意问他道,“不想解释解释吗,小美人鱼?”
    “解释什么?”木生声音沙哑,自嘲道:“解释解释……我为什么死了吗?”
    谢林川气笑了,偏开视线,半晌才接着说:“当年御城大学的绑架案闹得轰轰烈烈,最后却只死了你一个人。如果是从这里开始做文章,可供我大展身手的地方可就太多了。我找了你那么多年,不至于连这些都不知道。”
    “解释解释你身上的伤吧,木生。”他顿了顿,轻声问,“……他们虐待你了吗?”
    “……”木生靠着他,嘴唇柔软,谢林川能感觉到他声带的震动:“你要为我讨回公道吗?”
    谢林川垂眼望他:“至少我能让你不那么疼。”
    木生僵了僵,没答话。
    谢林川将他的表现尽收眼底,仿佛想再给他点动力,抱着他后背的手挪到了他的肩胛骨。
    木生的脸色顿时煞白。
    谢林川的脚步不变,他走的不快,上半身抱得很稳,几乎没有让怀里的木生感到一丝颠簸。
    谢林川手上极有分寸地捏着怀里人的蝴蝶骨,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男人甚至能摸出穿在木生骨头上圆滑的环钉。
    木生张了张口,他说不出话,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会从他的肩胛生长,拉断他的骨头,穿破他的皮肤。
    谢林川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拆穿他道,“这里有什么?”
    “……”木生疼坏了,求救一般地攥住他的衣襟,眼睛里第一次闪出了些慌乱,“……别碰。”
    谢林川皱了下眉。
    肩上的痛感骤然一松,木生冷汗都出来了,大口大口地喘气。
    “……”谢林川抱他紧了紧,仿佛安抚一般地将他往上颠:“你知道这个伤是做什么的么?”
    木生没说话。
    谢林川看着怀里的青年脸色苍白如纸,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
    *
    郑平的猜测是对的,那些药只能放大痛觉,不能产生痛觉。
    于是他们切开了木生的肩胛骨,让他拥有了一个固定的痛源。
    其实昨天谢林川就觉得奇怪,木生承受痛感的能力非人,如果木生觉得脚伤致命,就不会那样随意行动。
    要不是谢林川故意让他换了件衣服,除非将他扒光了看,否则谢林川永远也想不到,他背后藏了那么深的一道伤。
    他摸了摸,伤处早已不再流血,但痛感却依然剧烈。
    怪不得他力气消耗得那么快,总是一身虚汗,又总是难以吃下很多东西。
    “我不碰它,”谢林川皱着眉轻声说:“你别怕。”
    木生依然在微微发抖,苍白干裂的唇角在慌乱中被主人撕开:“谢队长只擅长这么哄人么?”
    “我确实是在哄你,”谢林川似乎听不出他的讽刺意味,理所当然地说,“往你伤口上撒盐是我不对,你要是想让我换种方式,自然也不是不可以。”
    木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