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仁还有书?”谢林川一愣,真心实意地说:“人不可貌相。”
    木生:“……”
    “那个男的没找你麻烦?”
    “没有。张戈在拦。”
    “你不觉得张戈这个名字很占人便宜吗?”谢林川说:“张戈,张哥,总感觉别人欠他似的。”
    木生低笑,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你不是一直叫他张队长?”
    谢林川立刻大言不惭:“我这叫公事公办,系统以内不套近乎,以彰显组织清白。”
    木生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小姑娘,”谢林川又问,“叫阿庆?她怎么样了?”
    “我出来的时候,手术还没结束。”木生说:“医生说保大人问题不大,但孩子好像保不住了。”
    谢林川皱了皱眉。
    “我还不知道他父亲的名字,”木生继续说:“母亲村需要一份人口登记表。如果没有,要追究当地人口普查办的责任。”
    “嗯,”谢林川说:“毛正义应该在办了。”
    木生一愣:“他怎么没跟你一起?”
    谢林川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跟我一起?”
    “你一个人,总是不太方便。”木生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很多与众不同的人混在普通人太久,都会产生一种不断掩饰自己的劳累感。”
    “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谈起这个话题。”谢林川闭上眼笑了:“说到这儿,还没有和你道歉……当初告诉你的时候太唐突了,没能完全考虑你的感受。突然看到身边的人像个怪物一样能够控制泥土翻腾,又告诉你自己长生不死,大概已经活了几千年,你当时一定很混乱。”男人语气真诚:“是我的不好。”
    “……”木生沉默了一会儿:“不会。”
    “非要说的话,我也是个怪物。”过了一会儿,青年像是要安慰他,轻声道:“都一样的。”
    是个很笨拙的办法。仿佛期盼着这样坦白自己的“同等痛苦”,就能为眼前人减轻些负担。
    谢林川顺嘴的话,一时没想到他会当真。
    谢林川愣了一小会儿,仰起头,望着青年苍白的侧脸,问道:“……那你有吗?”
    木生疑惑地看着他。谢林川解释道:“你刚刚说的,‘不断掩饰自己的劳累感’。”
    木生无奈地笑了:“我和你们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谢林川挑眉:“不都是怪胎。”
    怪胎这个词终于逗笑了木生。
    “普通人也在我的能力范围内。”青年笑了一会儿,才说:“通晓人情能够为我解决生活中大部分的麻烦,甚至于,我在人群中……可能算得上如鱼得水。”
    谢林川没有立刻回答。
    人类也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他在人群中,也从来没有把自己也当作人来看。
    想必是孤独的。但孤独之上,不免有些优越感。谢林川不知道一个人能够一眼洞察过所有人情世故后是慈悲还是麻木,但大抵应该是失望的——即使他在木生身上暂时没看出来。
    “我没觉得累。”谢林川想了想,说:“和普通人在一起,我就是个普通人。我看的没你清楚,所以宁愿糊涂着过下去,算不算种幸运?”
    木生愣了愣,听懂他言语背后的安慰意味,便低笑,应道:“可能吧。”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夜色彻底笼罩,谢林川没想到这趟车会来的这么慢,他直起身子,坐到木生身边。
    “你晚饭吃了吗?”他忽然问。
    木生眨了眨眼:“吃了。”
    谢林川懒洋洋地立刻说:“我没吃。要不我给你打只野兔子咱俩烤了吧?当加餐,虽说野生动物打不得吧,但我保证除了你我以外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木生快无奈了,他侧过头,正对上男人金色的眼眸。
    谢林川的神情是认真的,木生一愣,他抿了抿唇,看向谢林川的眼底。
    “你知道我不吃肉。”木生的眼神偏了偏,看向男人身后。
    谢林川没说话,深邃的眉眼一动不动地望了身旁苍白的漂亮男人半秒,然后快速地凑到他面前。
    像是要跟他接吻。
    木生没躲,长睫扬起,一动不动地直视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眼里仍有笑意,眼底却是冷的。
    谢林川能看出他背脊微微僵硬,眼神不自觉地扫过青年淡粉的双唇。
    下一秒,他从盖在两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外套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朝灌木丛中的一个方向扔了过去;与他几乎同步,木生迅速地把两个迷迷糊糊地孩子抱了起来,闪身离开他们刚刚栖息的巨石。
    石头应声炸裂。
    男人的身形极快,木生几乎看不到他移动的路径,平静的只有山风摇曳的树丛顿时被受伤的闯入者惊扰的窸窸窣窣。
    以谢林川的身体素质,在这种山路上几乎可以如履平地。
    而就在这时,整座攀岩区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木生脸色陡然一僵,手臂不自然地将怀里的小人抱紧。
    两个孩子都醒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下意识怯生生地抱住了木生的脖子。
    平台在大地的震颤中逐渐开裂。
    男人忽然从追击中抽身,他冲向木生,然后将他紧紧地裹在怀里。
    “小屁孩,”谢林川皱着眉,快速的对那两个孩子下达了指令:“抱紧叔叔。”
    男人的声音急促而冷静,带有原始的命令感,像是上位者固有的、让人能在他身上获得安全的无条件信任。
    那两个刚刚还害怕他的孩子闻言竟一丝抗拒都无,几乎是本能地乖乖抬手抓紧了他。
    木生被迫缩在谢林川肩头,颧骨被刚刚的力道撞的发紧,他忍着晕眩感皱起眉:“是余震。”
    “看起来是人为的。”谢林川随口补充了一句:“木生小朋友,你也得抱紧我。”
    话音未落,他拎起怀里一大二小,随着平台的崩塌,彻底地坠落了下去。
    *
    根据调查显示,世界上有一部分人会对失重感上瘾,他们会自主的寻找这种新奇的感觉,即使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有人将这种嗜好与人类对飞翔和自由的渴望画上等号,认为他们二者有着或正相关的关系,也有人为之设计实验,寻找了不少志愿者参与研究。
    木生的脑子里迅速划过那些实验数据,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微微发抖。
    谢林川感受到了他的战栗,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笑容,木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把那两个已经被吓的不敢睁开眼睛的孩子往他身前塞了塞。
    他们垂直坠落。
    谢林川一手拎两个孩子已经有些吃力,木生仿佛放弃自己了一般,将孩子塞给他后便松开手,仿佛已经可以从容地接受死亡。
    整个观景台都被炸塌了,破碎的石块磕破皮肤,谢林川无暇顾忌那些,他抬抬手,一股巨大的力量凭空出现在木生背后推了他一把,谢林川抬手揽住他的腰,看到木生怔愣的眼神。
    他不知道青年在想什么。只看到木生抬起双手,轻轻扶住自己的脸。
    下一秒,藤蔓缠腰,迅速绷紧。
    两个大人几乎是被捆在了一起,腰间一阵似乎能把骨头掐断的剧痛,谢林川明显感觉到了重压下自己骨架磨蹭的咯吱声响,他闷声哼了一句,瞥到了木生含笑的眼睛。
    谢林川挑了挑眉。
    他忘了,木生现在暂时没有痛觉。
    两个人降落的速度立刻降低。可这样一来,他们挨得就太近了。
    谢林川一只手扯着两个孩子的衣领把他们拎了起来,没让那些藤蔓划伤孩子柔嫩的皮肤,另一只手堪堪抬在半空,以防自己碰到什么不敢碰的地方。
    “差点以身殉道了,木顾问。”谢林川语气微喘,笑着说。
    木生需要错过头才能保证自己不要亲上他,闻言眼睫稍抬,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我现在没有痛觉,”木生只好解释了一句:“硬要借了力缓冲一下是能做到的,顶多断条胳膊,不至于死。”
    谢林川虚抬在他背后的手象征性地在他昨晚刚刚修复好的蝴蝶骨上拍了拍:“断条胳膊也不行。”
    藤蔓通人性一般,将他们两个人放在地上才慢慢撤去。藤茎的顶端生长着柔嫩的新叶,此时缓慢的蹭了蹭木生的手指,然后慢慢退回山林。
    男人的指尖白皙,谢林川瞟了一眼,然后迅速移开眼神。
    “原来谢队长还能做到这个。”木生抬手挽留了一下,抬眼看他。
    “你要感谢这里有能够承住我们的藤蔓。”谢林川没有直接回答:“没有也是白搭。”
    有人暗伏,偷袭,接应,埋炸弹,控制余震。
    目的是什么?又或者说,目的是谁?
    整个攀岩区平台都被余震震塌了,那一块土地本就是悬崖峭壁上的一弯比较开阔的山路,此时被年老的大山彻底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