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生摇摇头。他很快因此感到眩晕。
他把手腕翻出来,石沛找到了那颗针孔。
木生身上绑了很多的线,这些线的尽头连接到房间的墙壁上。看起来就像石沛做过的身体检查那样。
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这些线看起来很奇怪,但并不是很吓人。
他隔着这些线拥抱木生。后者将下巴无力地靠到小孩儿的肩膀上。
木生的脑子很乱,无数细枝末节从他脑海里跳出来。
他曾经和宋子仁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后者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他无法从他身上感知到任何不同寻常的东西。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木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是在和石沛一起去附属医院办理住院检查的路上,有一个叫温萌的护士告诉他们,旁边的精神病院跑了一个病人。
起初木生以为那是杨玉梅。资料记载她的确有精神分裂的家族病史,再加上邵祁的意念控制很有可能就是从精神状态并不健康的人入手,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杨玉梅会心甘情愿地与邵祁合作。
他起初以为,是邵祁控制了她。就像控制阿庆将自己推下窗台,或者控制偷窃者偷走调查局的焦尸。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杨玉梅并没有被控制,如果她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决定与邵祁合作。那么从新宁医院逃脱、挂着杨玉梅身份信息的人又是谁?
这个人,是宋子仁吗?
第64章
头疼得越来越剧烈, 甚至发展到耳鸣。他逐渐听不清石沛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木生失去了知觉,恢复意识的瞬间,眼前一片黑暗。
研究所不会关灯, 所以, 他这次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看不见了。
再然后, 他才感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在木生的印象里, 上次这样的场景发生在一天以前。
他瞎了, 谢林川骗他屋里没开灯,抱着他给他讲故事。
那些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过往, 有的时候, 木生甚至以为它们只是自己的梦, 或者一个幻觉, 却被谢林川用那么温柔的语调讲述出来。
他告诉他:铜钱他收到了,他找到了他的尸体, 还给他报了仇。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城河桥的那个家里, 回到二楼那个自从他们搬进来以后就一直是两个人住的那间卧室, 每天早上他醒来,就能听到谢林川在楼下做饭的声响。
木生微微动了动,后颈尖锐的疼痛让他被迫清醒过来。
他沉默片刻, 问道:“石沛呢?”
知觉回到躯体, 木生感到地板上非常冷,或者是因为他的体温太烫。
抱着他的人没答话,胳膊上被什么人用很轻的力道拍了拍,像是在安抚他。
“不要动他。”木生接着说:“如果他在这里受到任何伤害, 我就去死。”
拥抱他的人动作停了一瞬,木生感到自己脖子后边的环被人勒紧。
皮肉分离,他不得不仰起头,疼痛让他呼吸急促。
“他是你的儿子?”那人终于说话了:“有点吵。他很介意我碰你,不过放心,在不确定你们的血缘关系前我不会动他的。我很缺实验材料,和你相关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你没死。”木生说。
那人低下头,木生整个人剧烈地颤了颤,因为他感受到自己的发丝上被人落下了一个吻。
那人说:“我爱你。”
木生听到了他打开药瓶的声音。
“外面的人送进来了一些东西,一个男人告诉我,你随身的药少了一部分。”他的声音缓慢:“我本来不相信……但你晕过去了。”
木生愣了愣,感到有几枚药片被放到嘴边。
他没有吃,而是说:“把他们都放了。你不需要他们,你只需要我。”
“哦?是这样……”那人慢条斯理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然后他掐住穿着皮肉的银环,狠狠地拽了一把。
木生吃痛,喉咙里的声音像是被碎玻璃碾过。
那人趁机将药片塞到他的嘴里。木生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到一股剧烈的水柱紧接着打进食管。
他呛咳起来,那人又来抚他的背。
“邵祁,”木生拂掉他的手:“把他们放了。”
“……不放。”那人笑了:“没有他们,我怎么能保证你会听话?”
他亲昵地蹭了蹭木生的手指:“你终于知道我的名字了,好嘛,我忙活这一切也不算白搭……”
木生很快说不出话。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高烧快把他的脑子烧坏了。
“吐真剂的第三十七次测试。”邵祁将一只贴片贴到木生心脏的位置:“——前几次你都没醒,我擅自做了一些小小的实验。听说我走了以后,他们就是这样对待你的,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等木生回答,他启动了仪器。
很难形容这样的感觉,仿佛浑身血液顷刻间失去了重力,在血管里胡乱冲撞着。木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甚至感觉不到心跳——即使旁边的心电检测仪一直发出警报声。
“让我看看……”邵祁忽略掉怀里痉挛的青年,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我需要一个问题,一个你我都知道答案的问题。但你又不能心甘情愿地把这个答案说出来,不然就无法确定,到底是吐真剂起了作用,还是你本来就想回答。”
他转向木生,掰开青年不断哆嗦的嘴唇,询问道:“你有什么想法么?”
木生没有、或者说根本没办法回答他。
“……我想到了。”邵祁很欣赏地看着他的脸,满足地笑起来:“那个小女孩儿的病房号——你肯定还记得。”
提高兴奋度的药量加到了人体承受的上限,木生此刻的思维活跃到无法自控。几乎是邵祁话音刚落,木生的眼前就闪过一个熟悉的绿色门牌。
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指甲死死的陷入手心,直到将皮肤划破也不曾收力。
“新宁医院逃跑的人不是杨玉梅而是她,对吗?”
“啧啧,还没等我提问,怎么就换你提问我。”
邵祁的眼神落到他的手心,他蹙了下眉,这才看到木生没有焦距的眼睛,不由愣了一下:“……你看不见了?”
疼痛让他回神,木生不答反问:“为什么是宋子仁?”
“阿庆的病房号是多少?”
“你用我的血做了什么?”
“我会不停地问你这个问题。”邵祁似乎在操作什么,他的声音轻快:“但我同样将这个数字设为以你声线录入的声控锁。”
“那孩子就在我眼前,她脖子上的那个项圈你肯定很熟悉,我做了改良版,不用遥控器,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她立刻毙命,没有丝毫痛苦。”
就算邵祁找到了用他的血控制人的办法,他当年也没有留下那么多的血样。炸桥的人,偷尸的人,自焚的人,再加上宋子仁和阿庆……
不对,阿庆并没有被完全控制。为什么她是那个例外?
“阿庆的病房号是多少?”邵祁接着问。
“你控制了他。”木生咬破嘴唇,他哆嗦着:“……你还控制了阿庆,但阿庆没有听你的话。”
邵祁平静地告诉他:“你快到极限了。”
木生感到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被一根铁杆穿过,那根铁杆还在里面不停地旋转,粗糙的表面摩擦皮肉,发出搅肉一样的声响。
“宋子仁有性别认知障碍,你的血虽然可以控制人,但是能够控制普通人的时间还是太少了。我试图找出原理,但人生总有点儿未解之谜……”
邵祁温柔的将他的发丝拢到耳后,看着木生痛苦地将自己蜷缩到一起,接着说:“所以这些本来精神就不稳定的人自然就帮了大忙了。他年纪小,长得也好,不像我,他很容易就得到其他人的信任。”
“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他捧起木生的脸:“你看,就连你也没有察觉。”
木生的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好了,你的问题结束。我们继续。”邵祁的慈悲到此为止,他言归正传,重新开始重复着那个问题:“告诉我,阿庆的病房号是多少?”
…
所有检测仪都在发出警报。邵祁不得不停止实验,当心脏上的贴片被取下来的那一刻,木生身上的血液仿佛突然恢复了重力,它们沉重地将他钉在了地面上。
几乎是立刻,木生整个人剧烈地从地面上弹起来,开始呕血。
疼痛一下子消失了。他捏着胸前单薄的衣料,几乎是滚到了地上。
残忍的实验者叹了口气,企图再次将他抱到怀里。
试验品挣扎了一下,推开他。
邵祁并没有恼羞成怒。他拉住木生还在不断发抖的胳膊,将续命的药剂顺着他的血管打了进去。
木生注意到自己的前襟早就有干涸的血渍。想到这是第三十七次实验,也许邵祁早就知道他承受的极限和会造成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