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谢林川变成人肉身，金纹却依然是神族，起初这座城只有两个人，金纹的分身操控着庞大的临川市，直到谢林川带回来的牛鬼蛇神慢慢填满这个地方。
    临川市越来越大，居民也越来越多，部分魂灵消散，散魂飘荡不知道多久，就又是一个崭新的生命。
    曾有一个战士来到读舌坊，他断了一只手一只脚，在读舌坊说了很多话。他年纪很小，谈起初恋，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那个女孩儿，自己不回去，她一定很伤心。
    那是他的最后一世了，说完，他消散。金纹化成人形，把自己变作了他。
    那是金纹第一次请长假，他知道关于他们的所有事，学着那个小战士的样子去爱一个陌生人。他们一起老，一起死。死后，金纹带着她回临川。
    读舌的时候，那女孩儿说，我知道你不是他。
    金纹愣了很久，对她说对不起。女孩儿却对金纹说谢谢。
    不过，从此，金纹就有人形了。
    木生和谢林川到的时候刚好碰见茴香和柳如是出门，说要去买点菜，早上孩子们要吃东西。
    俩人挽着手，乍一看长得很像。木生愣了愣，看到茴香叽叽喳喳地和柳如是念叨自己想要做什么。
    柳如是一直笑着，这是木生见她笑的最多的一次。
    坊内毛正义还在睡，有来上班的员工对着他们打招呼。吉祥物石佛依然被泡在死川水里，旁边是陈默和陈响。
    陈响还带着脖链，脖链拴在陈默手腕上。后者正在处理今天的九十三部工作信息，前者则巴巴地看着他。
    陈默却不理他，就当他不存在。
    木生走到吉祥物身旁看了眼——昨晚他丢进去的橘子已经没了。
    “他会吃东西？”谢林川挑了挑眉：“不是没有实体么，怎么吃？”
    “不知道。”木生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他有点像个胚胎。”
    “……”谢林川：“什么？”
    “胚胎。”木生重复了一遍：“他不是靠嘴去「吃」东西的，他是把食物「吸收」进去的。”
    谢林川看着他：“你昨晚就是这么想的？”
    “嗯，不过昨晚只是猜测。”木生点头：“因为我读不到他的心。”
    “什么意思？”金纹打着哈欠走出来：“白泽会读心不是天性么。”
    木生点头：“所以我想，他也许还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类，要么是还没出生，要么是被人挖去心脏。
    但木生的读心对象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心脏，所以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折叠空间里，他一直在模仿丁小阳的行为。这么想来，他做的事情其实都很不合逻辑，比如……”
    木生顿了顿，看向谢林川：“比如我作为木生的最后一世，他让我们相遇。”
    “这意味着他不是神族。”
    谢林川明白他的意思：“否则他这样算是违反天罚，行为一定会被终止。”
    “那他很厉害了。”
    金纹也凑到石佛面前，对着兜帽底下黑漆漆的地方使劲看了看：“能逃脱天罚的控制——那是不是也说明他不是人？”
    木生点头：“他不是一切基于混沌产生的东西。”
    “……”金纹：“你这句话有点唯心了——这世界还有不是用混沌产生的东西呢？”
    木生笑了：“当然有。”
    “比如你创造了语言，语言本身就不是由混沌组成的。”
    还有人类创造出来的感情，爱恨，喜恶，关系。
    金纹挠挠头，说：“这也太抽象了。你是说，石佛本身不是实体，而是什么非物质因素形成的一个胚胎？我很喜欢吃海棠婶做的饭，这种喜欢需要多强烈才能变成他这样的玩意儿啊？”
    “所以，如果要按这样的思路来说，这种感情会很复杂。”
    木生无奈地摇摇头，眼神落到石佛，说：“……这只是一个猜测——世上我读不了心的东西不多，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说话到这儿，阿庆刚好睡醒了，她穿着睡裙，揉揉眼睛，看到木生，便跑到他身旁来。
    木生揉了揉她的脑袋，后者舒服地眯起眼睛来。
    众人都闻到了早餐油条的香气。
    下一秒，果然看人推门，茴香拎着一大堆早饭走进来。
    “做糯米糕有人吃吗？”茴香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就问：“买了蜜枣。”
    阿庆：“我吃！”
    毛正义：“我也吃！”
    “……”金纹：“你醒了么你就也吃……”
    *
    御城的案子算结了，历城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过来一趟办确认一遍，没什么问题他就上交。
    吃过早饭，木生和谢林川就动了身，陈默跟着一起，说是要把案子内容留档。
    这个案子死了几十个人，又挖出了十年前那场绑架案的真相，御城大学优秀毕业生为苟活出卖同学的热搜帖挂了好几天，论坛上那些尘封的关于木生的帖子则又被翻了出来。
    虽然当时的照片都被谢林川删除了，但文字信息依然留存，当年怀疑木生与绑匪狼狈为奸监守自盗的人又改口开始抨击那些幸存者，但大家其实都知道，如果真处在那个位置上的是自己，没有人能确保自己在生命安全遭到威胁时不会出卖同学。
    人类是利己的生物。
    也是因为如此，“牺牲”和“奉献”都是褒义词。
    不过这个案子的影响依然极其恶劣，御城大学将会在一段时间后依然成为风口浪尖，一桩十年后才被翻出来真相的完美绑架案，模仿作案的人不会变少只能更多。
    但那都是后话了。
    而在这样的混乱中，御城大学忽然在同一周先后死了两个男老师，则成为了一则并不怎么吸引人的新闻。
    在调查队的时间过的很快，工作不算冗杂，只是非常繁琐。
    核对完最后一份材料，谢林川看到木生歪在椅子上睡着了，身上披着不知道谁给他盖上的毛毯——毛毯上面有猫咪图案，应该是坐门口的那个女警的。
    谢林川没立刻叫醒他，他蹲到他旁边，笑着看爱人垂在眼睑上的纤长睫毛。
    木生最近睡的很多，这是件好事。当年他被保护局长期虐待后患上了心理疾病，他睡的很轻，谢林川到现在还记得，他曾多次在自己面前说自己不如猪狗。
    那个时候他是个什么都不记得的蠢蛋，还怀疑他是不是与那场人造地震相关，哪怕木生这么说，他都担心他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只是为了博得自己的同情。
    但谢林川依然很庆幸木生记得自己，起码自己的存在，让木生在那些年里撑着活了下来。
    他想不到木生如果死在保护局的实验室要怎么办。
    他们不会再见面，他就不会打破天罚，也就不会恢复记忆，他没有给白泽系回乡红绳，白泽哪怕重生，也不会降临树生山。
    他有可能真的再也找不到他了。
    事情办完，历城要来叫他们出去搓一顿好的，陈默也抻了个懒腰打算过来蹭饭，却没等走过来，就被历城拦腰捉了出去。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桌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淘汰掉的案件报告，暮光温柔，顺着百叶窗洒进来。
    木生蜷在椅子上睡着，谢林川半蹲在他面前，温柔地望着他。
    他看了他很久，直到担心这样睡会让他的脖子难受，才凑过去，亲了亲额头，轻轻将人搂到怀里。
    “慢慢醒。”谢林川的声音沙哑，语调很轻，感到怀里人的呼吸错了错，才用了力，把人抱到自己怀里坐起来。
    “……我睡着了。”木生歪了歪头，在他颈侧蹭蹭：“事情都做完了么？”
    “嗯，”谢林川笑着说：“我们回家了。”
    -----------------------
    作者有话说：ps：混沌=物质。
    ***
    快要入终章啦
    本周七号加更，依然是零点～感谢喜欢
    第118章
    今日不回临川市, 回御城出租屋。年前约的床送到了，谢林川拎回家里组装，顺手买了杯奶茶给木生一边喝一边看自己干活。
    新买的床要比之前的大些，也更稳。床垫柔软, 铺了三层软毯才盖床单。这是个力气活儿, 数九寒天，谢林川弄完依然冒了一身汗。
    他把上衣脱了, 钻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回头就看到木生已经平躺到了床上。
    骨节秀美的手铺平放在小腹上面, 见他回来了，木生便歪着头看他。
    谢林川挑眉, 朝他走过去, 却看到床上的人忽然坐起来。
    床头柜有抽屉, 很旧了, 拉开的时候不太顺畅。谢林川坐到床边去看木生动作，瘦削的小臂从毛衣里伸出来, 摸进抽屉，在里面翻出了一对耳坠。
    是个挺老的款, 很旧了, 坠着一对玉珠。
    玉的成色极好，谢林川曾做过这方面的买卖，看得出这对坠子价值远大过这间屋子。
    可木生却宁可每月打三份工来交房租, 都没有卖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