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脸见人了!真的没脸见人了!
苍天爷!他现在的字没这么丑了,真的!真的!
气死了,张保保这个笨奴才。
(ps:张保保,请苍天辨忠奸,是太子啊!)
九殿下整个人像只被沸水烫到虾米,猛地将整个头死死埋进皇帝陛下那绣着龙纹、沾了他眼泪鼻涕的衣襟里,只露出一个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小耳朵尖,身体因为极度的羞耻和悲伤而剧烈地发抖。
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让时间倒流回天幕出现之前。
甚至还自欺欺人地悄悄抬起一点点眼皮,从龙袍的缝隙里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家父皇的表情。
果然,文宗皇帝赵衍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崩溃”或“愤怒”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震惊、荒谬绝伦、哭笑不得、颜面扫地、以及“朕的一世英名难道真的要毁于此子之手?”的复杂情绪。
赵衍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着,额角刚刚平息下去的血管又开始突突直跳。
他目光僵硬地从怀里这颗烫手山芋般毛茸茸脑袋上移开,下意识地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位老臣——正是那位靴子遭殃的刘大人。
刘大人恰好也在偷偷看他,四目相对,刘大人原本想努力维持臣子本分、摆出忧国忧民严肃表情,此刻嘴角却根本压不下去,被皇帝抓了个正着。
皇帝的目光又机械地扫向其他几位军机大臣。
只见这些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股肱之臣,此刻一个个要么低头猛咳,仿佛突然集体感染了风寒;
要么抬头望天,虽然天幕已散,神情专注地研究云彩的形状;
要么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子或手中的笏板。
但那不断耸动的肩膀、紧紧抿住却依旧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以及那憋得通红的耳尖,无一不在宣告着他们正在经历何等艰难而痛苦的表情管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想笑又不敢笑而导致的诡异氛围。
好了,这下全完了,丢人丢到满朝文武、乃至全天下臣民面前了。
文宗皇帝此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甚至能想象到明日早朝,那些言官们想进谏又不知从何说起、想笑又必须憋着的古怪表情。
此时刘大人终于勉强管理好了表情,颤巍巍地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忧国忧民、语重心长,尽管音调还有些不自然的起伏:
“陛下……呃,九殿下……天资……聪颖,性情……赤诚率真。
然,然既天意所示,关乎未来国运,这……启蒙教导,根基之学,是否……还需陛下亲自过问,再加强一二?
诗词歌赋虽非治国必须之才,然教化之心,笔墨之基,亦不可轻废啊……”
他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显:陛下,您这未来继承人文化课水平忒差了,得抓紧补课啊!不然以后批奏折都写错别字可咋整?
另一位大臣也趁机附和:“刘大人所言甚是。
九殿下年纪尚小,如今既有天幕警示,正当严加教导,文武兼修,方不负上天垂示,江山重托。”这话就说得更直白了些。
皇上能说什么?
这些内阁军机大臣都是自己的心腹重臣,他们的话虽然让他脸上火辣辣的,但句句在理。
他难道能说“朕的儿子就是朽木不可雕也不爱学习没办法?”
他只能黑着脸,强行维持着帝王的威严,尽管这威严在刚才的公开处刑后已经大打折扣,沉声道:
“众卿所言,朕知道了。此事……朕自有考量。今日之事,暂且到此,众卿先退下吧。”
几位大臣如蒙大赦,赶紧躬身行礼,一个个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生怕走慢一步,就会看到陛下怀里那个“未来国本”再次社死,或者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等到御花园里只剩下皇帝、还在抽噎的赵庚旭以及几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的内侍时,气氛更加凝滞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儿子,龙袍的前襟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僵硬地伸出手,拍了拍赵庚旭的背,未来的“显宗”啊,现在看起来像个被雨水打湿的、可怜兮兮的小狗。
“好了,别哭了。”皇帝的声音干巴巴的,“把头抬起来。”
赵庚旭哭得打嗝,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从皇帝怀里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鼻头也红红的,脸上全是泪痕,小嘴瘪着,一副天塌下来的绝望模样。
皇帝看着他这副惨样,那点残存的怒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更多是无奈和一种巨大的荒诞感。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小九!”
“儿、儿臣在……”赵庚旭带着浓重的鼻音应道,心里七上八下。
“今日天幕所言,你都听到了。”皇帝看着他,“那么关于科举,关于工学,你有什么想法?”
赵庚旭懵了,傻傻地看着父皇,下意识地回答:“儿、儿臣……不会……”
“不会就想,学了就会。”
皇帝不容置疑道:“朕命你,就以此为题,写一份策论上来。
不必长篇大论,就写写你认为,若要行此二法,该如何入手,又该如何规避其中弊端。”
赵庚旭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写满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的绝望,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父皇……儿臣真的不会写……儿臣的水平……您也知道……”
皇帝看着他这怂样,嘴角又抽了一下,强行压下那股又想揍人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
“就写写看。朕不看你辞藻,也不看你书法,就看看你的想法。”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诱饵,也举起了一把铡刀:
“你若写得……能让朕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今日御花园惊驾、毁坏花卉、冲撞大臣之过,朕便免了你的处罚。
此外,今年秋天的南巡,朕允你跟着一起去见识见识。”
赵庚旭的眼睛瞬间亮了一点点,南巡!出去玩!
但皇帝紧接着的话又把他打入了深渊:“若是写得胡言乱语,敷衍了事……”
皇帝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目光如炬,“朕便罚你去藏书阁将《中庸》抄写三百遍!一字不许错,字迹需工整,不写完不许出来。
这次,朕是认真的。
所以,你认真点,小九。”
三百遍《中庸》!
一字不许错!
字迹工整!
完啦!
这下真的完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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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你不要过来呀!救命!
第11章
东宫书房内,沉水香的清冽气息静静弥漫,却仿佛被无形的重压凝滞。
太子赵庚明独自坐在临窗的紫檀木圈椅上,手中虽执着一卷书,目光却好似已穿透书页,投向了渺远而不可知的未来。
不甘吗?肯定是有的。
只是若那天幕预言为真,自己注定英年早逝,那么最终承继大统的,是与他血缘最近、感情最深的幼弟。
而非其他那些虎视眈眈、各怀鬼胎,甚至可能暗藏祸心的兄弟。
这于国于家,于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经营多年的东宫一系势力而言,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少,庚旭本性纯良仁厚,即便跳脱不羁、厌文喜武。
也绝非暴戾昏聩、刻薄寡恩之徒,这江山交到他手上,百姓或可……
转眼又想到幼弟平时闯祸的样子,天幕预言真的靠谱?
轻微的叩门声小心翼翼地响起,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殿下,张保保在外求见。”内侍压低声音通传。
“让他进来。”
太子深吸一口气,将手中书卷轻轻置于案上,面上所有外露的情绪瞬间收敛,恢复了往常的温润沉稳。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东宫领事太监张保保几乎是躬着身子、踮着脚尖进来的。
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一进门,他便“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惶恐与颤抖:
“殿下!殿下!奴才……奴才罪该万死!不知那天幕为何会那般胡言乱语!
奴才对殿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无半分贰心!
奴才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求殿下明鉴!求殿下开恩!”
他的声音哽咽,显是惊惧到了极点。
天幕将他与现在的九皇子、未来的显宗紧密联系在一起,这无异于将他置于万丈悬崖之边,一步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太子看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复杂,语气刻意放缓了些:
“起来回话吧,张保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