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段秘书的酒味儿太冲,不如我们去喝杯茶,说着张霆拉起段克渊就走,经过曾绍的古思特,顺手拉开副驾车门,两位老总吃饭,咱们做秘书的就别掺和了。
程之卓西装笔挺站在车前,夏夜晚风拂过脸颊,露出那一抹白皙脖颈,他没说不上,也没说上,只冷冷道:春药还没吃够?还是要抓我回去,给我也来一颗?
药是褚明伦给的,往后我会看牢这两兄弟。曾绍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承诺,等下回家就拴牢两条不听话的狗,然后他抬了抬下巴,再次发出邀请,咱们去兰斋,不是别的地方。
程之卓这才上了车,在曾绍伸手之前系好安全带,接着刚才的话问:那还有陈钰昌,还有庄建淮呢?
你知道我做得出大义灭亲和玉石俱焚这种事。
车子平稳启动,曾绍打了个弯,语气更加平稳,但这话在逼仄的空间里效果翻倍,吓得程之卓咳了咳,赶忙道:可人死了,这背后的一切就永不见天日了。
许是酒精作祟,程之卓这一咳起来就没个消停,曾绍刚踩的油门,还没出去一公里,紧接着就停在路边。好在程之卓出门随身带着药,车上也能烧水,只是这断断续续咳得曾绍心里烦躁,他耐着性子等了一分钟不到,觉得实在太慢,又下车跑去最近的便利店买了杯热水,倒进车上备用的玻璃杯里,托着程之卓的下巴一点点喂他送药。
良久程之卓才算止了咳,他脸颊咳出一脸诡异的嫣红,曾绍放心不下,说干脆去医院瞧瞧,可程之卓死活不让,两人僵持不下,曾绍看着眼前繁华的街道,心下茫然,忽然扭头盯着他问:许主任从诺菲弄的药不好用么,怎么老咳嗽?
程之卓靠在椅背平复咳出去的半条命,闻言转头对上曾绍幽深的目光,一时语塞,你知道的还真多。
许主任说过要带你离开,曾绍左手扶方向盘,指尖泛白,右手抠着中心的车标,两眼发直钻进死胡同,你离开后,我让人查过许主任,顺藤摸瓜也就查到那里。
曾绍一笔带过,实则不太愿意回想那段时间,因为那个时候他痛不欲生,活着和死了根本没什么分别,只有事关程之卓的点点滴滴,才能让他有片刻的振作。
这些程之卓并不知道,他眉眼一挑,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没死?
我查不出来,说着曾绍把手松开,目光偏向窗外的霓虹灯,我宁愿你好好活着。
他去死就好。
后来曾绍虽然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加上许应荣一直就想接程之卓回去,他并非没有过怀疑,只是游乐园的意外让曾绍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们或许确实有所筹谋,但意外不断也确实让他们措手不及。
连番打击之下,才有庄希文当年纵身一跃,拼死也要摆脱曾绍。
事后许应荣也来闹过几次,次次往曾绍的心口上扎刀,这些字眼早已刻进他的记忆,他深信不疑,直到再次遇见程之卓可惜庄希文已经死了,回来的是和曾绍没有半分关系的程之卓。
程之卓咬着嘴唇,他将这笔烂账埋进心底的角落,那里常年不见阳光,早已被野草青苔覆盖,此刻两人独处,曾绍的话轻轻掀开一角,让程之卓不知道如何招架,他沉默着深吸一口气,然后岔开话题问:
那根头发是谁的?
晚宴上曾绍趁机往自己手里塞了根头发,本来程之卓也得问个明白。曾绍听罢一愣,然后解释道:我看这个段秘书好像总躲着顾家大少,说着他看了眼程之卓,给你的这根是顾胜朝的,段秘书的头发跟黏在他头上似的,不上手摸,大概是真薅不下来。
他话留三分地,不单庄氏周年庆,加上之前的几次论坛,但凡顾何两方一同出席,这个段克渊就不会出现。当年曾绍在宁城捡到这个小乞丐,彼时没放在心上,等再相见,这人摇身一变,倒成了程之卓的秘书。
以曾绍对程之卓的关心程度,以段克渊这个敏感的秘书身份,曾绍根本忍不住不查对方的底细,况且顾家二少流落在外至今没找回来,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这些曾绍即便在气头上捋不清,冷静下来也就想明白了。
程之卓不禁咋舌,你这股聪明劲儿是都用到我头上了?
我可以当你在夸我么?这一坛子醋在晚宴时下肚,此刻又在曾绍唇舌里来回翻搅,回味变得鲜甜可口,然后他重新发动轿车,改口道:咱们不去兰斋了,还是送你回家休息吧。
我饿了。程之卓说。
曾绍猛然转过脸,险些闯了红灯,他一脚刹车停下,受宠若惊地问:想吃什么?我让人做好送过来,还是想去兰斋吃?
我想喝粥。程之卓说。
曾绍还记着庄希文的喜好,于是连连点头,好,我现在就让他们做。
程之卓现在住的小区叫梵悦,在城中偏北,去曼庄要上绕城高速,离泛海倒是不远,车子一进地下室,曾绍左顾右盼地停车熄火,原来你住这儿。
查我住哪儿可比查我生死要简单得多,程之卓睨他,装什么蒜。
曾绍乐呵呵地下车,给程之卓开门,差点没上手抱他,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哪儿敢生曾总的气。
说着程之卓推开曾绍,兀自往电梯厅去。两人一路无言,等进门曾绍才又开口:你去洗漱,别招呼我,宵夜快做好了,等你洗完正好吃上。
我也没打算招呼曾总。说着程之卓就往卧室走,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曾绍:要什么?
程之卓转过身,掏出一晚上偷的两根头发,给你。
曾绍屁颠儿过去,不劳程总下达命令,心领神会道:想让我验dna?
抛开他们之间的千丝万缕,毕竟段克渊明面是程之卓的秘书,平时进出形影不离,这事程之卓自己去办反而麻烦,还是交由第三方最为稳妥。
派你点儿差事,省得你闲得发慌,在我这里瞎晃悠。
说完程之卓扭头就走,曾绍果真也闲不住晃悠起来。他脚步懒散,心里其实藏着担忧,因为刚才提及程之卓的身体状况,却被他故意绕远,总也问不出下文。可曾绍深知当初许应荣千辛万苦找来的药,一支千金难求,可谓神药,为什么现在程之卓还是这么一副病怏怏?
他心里盘算着,边打量着这套没什么温度的大平层,厨餐客厅阳台一字展开,迎面就是前滩江景,两侧走廊连接客房,目之所及白墙白瓷砖和配套的浅色家具,连装饰都少得可怜,几副装饰画摞一块儿还数不上一只手,看起来大概是一套的,客餐厅各一副,卧室应该也有,但也就买了这么一套,用来告诉客人这真的不是毛坯房。
曾绍绕了一圈,最后坐上沙发,两边扶手各一只抱枕,他摸了摸,又嗅了嗅,右边还有条厚毯子,摸着倒是好睡。
将近四十分钟过去,程之卓洗完澡,宵夜也同步送到,除了一锅粥,还有一碟诱人的排骨,几碟小菜,程之卓看见没说什么,一筷子下去,尝着还是原来的味道。
以前在曼庄,排骨都是曾绍自己动手做,刚才来的一路他根本没时间,没想到交代给厨师,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差分毫。
还成么?曾绍满脸期待。
成,程之卓咂摸了下筷子,换了勺子舀粥,饿了吃草都香。
曾绍轻笑,不过快十点了,也别吃太多,不然晚上睡不好。
我一个人怎么都能睡好,程之卓意识到这话好像有些过分,瘪了瘪嘴转而问:那案子怎么样?
曾绍正给他拆排骨,闻言眼珠一转,那水泥盒子?案子没进展,警方过两天就会出暂停通告。
就因为找不到赵恺?程之卓反问。
你吃好了吗?曾绍吮了指尖,忽然问。
程之卓一愣,被这话打乱了节奏,他摸不准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说:曾总有事可以回去,不必帮我收拾烂摊子。
曾绍起身前倾,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之卓被一片灯下黑暗覆盖,抬眸看着对方,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曾绍咽了咽,压低声音道:我饿了。
程之卓脸色霎时冷下来,撂了筷子道:曾总要是酒还没醒,我可以借你客卫浴室,冲个澡清醒一下。
冲冷水澡?曾绍意问深长地加重了这个问号,像那晚一样?
灯下,浅色木纹餐桌上热气飘散,照理程之卓不该放下碗就骂娘,可他实在听不下去,蹭的站起来,带着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