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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早上医生又来看过,问了情况,重新打了一针缓解剂。厉初窝在殷述怀里乖乖地配合着,看着没那么害怕了。
    等医生离开,厉初便絮絮叨叨给殷述讲这件事,讲那个陌生alpha很奇怪,也很吓人,说的话根本听不懂。很多事情他像是应激般地忘了,殷述偶尔会在他思考时岔开话题,引导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他也没意识到不对。
    厉初清醒之后对殷述都是恋人之间正常的情感反馈,完全不记得那场混乱中自己的反应。但殷述并未就此松口气。
    **
    傍晚,天阴沉沉的,厉初和殷述聊了会儿天。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他精神头就不太好,最近总是偏头痛,以为感冒了,吃了医生开的药也不见好。殷述干脆将工作全部挪到家里,天天陪着他。
    两人窝在落地窗前的长沙发上,殷述腾出一只手,喂厉初吃葡萄。葡萄很甜,厉初连吃几颗,在殷述怀里拱了拱,寻个更舒服的姿势。
    然后又捏着殷述的指头玩:“我这样整天无所事事好吃懒做的,有点废。”
    殷述的声音低沉好听,好像永远都是无原则地宠着:“这样挺好。”
    “是呢,”厉初受到鼓励,决心继续这样懒下去,“一点烦恼都没有。”
    殷述的手掌宽而厚,手指纤长有力,骨节分明,常年握枪的指腹上有粗糙枪茧。厉初每一根手指都捏过去,玩累了,咕哝一声:“哥,好困。”
    头一歪便睡着了。
    他最近入睡很快,醒得也没规律,有时候说着话吃着饭就睡了,有时候半夜醒来,要看场电影才继续睡。偶尔会嚷嚷着累,头疼,医生给他详细检查过,说没问题。但殷述始终悬着心。
    见他睡得很香,殷述将毯子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在旁边处理手头积压的工作。
    外面响了几声雷,要下雨了。殷述忙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看窗外,站起来轻轻将窗子关上。屋里有点潮湿,他又把新风打开。他做这些没一点动静,又想着厉初爱吃糯米排骨,便没管开着的笔电,直接去厨房,摸了摸糯米泡得差不多了,将收拾好的排骨放进蒸锅,足足蒸了两笼屉,够厉初吃了。
    厉初其实吃不多,眼大肚子小,嚷嚷着嘴馋,吃两块又会说饱了。但即便厉初只吃两口,殷述也会花很长时间去做。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客厅里只亮着壁灯,殷述将炉灶关火,让排骨继续焖一会儿,这样厉初醒来就能吃了。
    手机屏幕亮了几次,他终于腾出手接电话,是合作伙伴打来的。他走远一些接起来,说的时间有点久,等他挂掉电话回来,厉初已经醒了。
    晚春夜雨,空气微凉。
    厉初身上套着米色罩衫,穿一条灰色家居短裤,盘腿坐在地毯上,微微偏头看向窗外。
    雨渐渐大了,敲打着院子里的绿植和鹅卵石,噼噼啪啪的声音让人犯困。但厉初看起来一点困意也没有,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直直落在窗外一丛摇晃的凤尾竹上。
    “醒了?”殷述将手机放到一旁餐桌上,边往厨房走边说,“排骨好了,你洗个手,马上就能吃。”
    排骨蒸好之后,殷述就尝了一块,鲜咸软糯,厉初一定会喜欢。殷述将排骨端出来,又盛了一小碗熬得软烂的红豆粥,等将所有菜布好,才发现厉初没有动。
    餐桌距离落地窗有点远,殷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停住。
    厉初原样坐着,眼神放得很空,始终没有回头。
    “小栗子……”
    殷述声音里藏着压抑的微颤,但被雨声掩住,听不清。
    “栗宝,”殷述又叫他——他最近总是喜欢这么叫他,情到浓时或是心疼到极致,一声声的,让人分不清里面是爱是痛还是悔——重复着,生怕吵醒什么一样,“……吃饭了。”
    厉初总算有了点动作,慢慢直起身来,转过头,黝黑的瞳仁里映出殷述的身影,眼底冷漠冰凉。
    “不吃了。”他说。
    语气轻柔,和往常无异。
    说着,他扶着身后的沙发站起来,搭在身上墨绿色的毯子往下滑,被踩在脚下。他没再看殷述,转身往楼上走。
    殷述跟了两步,在身后喊他:“小栗子。”
    厉初脚步一顿,背对着殷述,低声说:“别跟着我。”
    他身影微晃,像是站不住,殷述大概是想扶住他,可还没动作,厉初的声音再次传来:“别过来!”
    “你让我觉得恶心。”
    殷述生生刹住脚步。
    第29章 剩下的路
    悬在头上的利剑已然斩下。
    半小时后,殷述仍然僵站在客厅里。
    厉初换了衣服下楼,手里提着一只行李袋,里面只有证件和几件换洗衣物。行李袋看起来很轻,随意地挂在他瘦削苍白的手腕上。
    殷述当然不会就这么让他走,高大的alpha沉默地堵在门口,当然也不敢妄动,只用痛到极致的眼神看他,无声地乞求着。
    “你还想关着我吗?”
    厉初微仰着头,直视着挡在面前的alpha,语气平平地问:“像之前那样,当宠物似的关在笼子里,像季文庭那样,毫无顾忌地强迫我?”
    他还和以前一样,乖巧温柔的一张脸,眉眼清澈,面目温软,是最该让人万分珍惜的存在。这张脸曾经笑得那样天真美好,那样全心全意,而如今却只剩下心灰意冷的质问。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摆脱你们。”
    一道闪电划过,将房间照得雪亮。厉初看清了殷述颤抖的嘴唇和洇红的眼眶。
    而殷述也看清了厉初。
    刚刚恢复记忆的人即便表面再冰冷清醒,全身也失去力气一般微晃着,勉力站在人前,紧紧攥着行李袋上的细绳,整个人像被浸泡在冰冷雨水里,再碰一下就碎了。
    恶心、死了,这些词不该从厉初嘴里说出来,摇摇欲坠也不该出现在厉初身上。他被这些东西压着,已是强弩之末。但他身上又有种决绝的力量,不肯妥协,不再退让。
    这两种矛盾的情绪糅杂在一起,让殷述相信,若是自己再一意孤行,他们的关系将彻底无法挽回。
    理智让殷述放手,放手吧,让他走,给他一条活路,也给自己一条活路。可一瞬间失去的痛苦像海啸般将他拍在岩石上,是让人粉身碎骨的绝望。
    他早有准备,但真正面临绝境时,却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不想放手。
    两人没有僵持太久,就被外面刺耳的汽车鸣笛声打断,继而门铃响起。
    门侧的监控屏幕上,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的云行站在门口,身后的车灯将雨幕照得发白。云行脸色绷得很紧,敲了敲门外的摄像头,沉声说:“殷述,别逼我破门。”
    殷述仿佛听不见,只一眨不眨看着厉初。
    见到云行,厉初紧绷的肩膀松了松。
    他只用了半小时便收拾好了一切,物品、情绪、感情,还有这段建立在虚假幻境中的婚姻。恢复记忆带来的冲击后劲十足地撕扯着身体和灵魂,但这时候他不能软弱,不能倒下,于是他给云行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句话:“泛泛,来接我吧。”
    殷述依然站在门口,他知道厉初去意已决,也知道自己没脸再留下人,而厉初最后那句话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醒来即失去。
    这是他早就明白的道理,没什么可心存侥幸的,他做了那么多错事,给厉初带来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他罪有应得。
    可还是想要多看一眼,多待一会儿,哪怕一秒也行。
    “等明天……等雨停,”他每个字都说得艰难,“我送你走,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厉初很慢地摇头:“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伤害无法抹去,可在他失忆的半年里,那些陪伴和细心呵护带给他的宁静快乐也是真实的。他做不到爱,也不想继续恨,任何因殷述而起的情绪碎片,都让他精疲力尽。
    “小栗子,我没脸求你留下……也没资格,”殷述的声音闷在胸腔里,痛苦让alpha高大的身躯弯出明显的弧度,“我只想多陪你一段时间,至少等你平静下来,至少……”
    “我太累了,没力气了。”厉初打断他的话,用近乎平静的语调给了殷述狠狠一击,“因为看到你就想起那些恐怖的事。”
    殷述闭上眼睛。
    厉初绕过殷述,抬手开门时短暂停下动作。两人背对着对方,打开的门缝里有雨水的腥气涌进来。厉初始终没再看殷述一眼。
    “人生很长,剩下的路,我们就不一起走了。”他说。
    大门徐徐打开,厉初站在廊下,身上裹着厚外套,手里提着黑色行李袋。云行松了一口气,大步走过来,先是用力抱住厉初,视线同时扫过站在后面的殷述。
    殷述只是沉默地望着他们,隔着雨幕,云行看不清对方神色,但直觉对方不会再做什么阻拦的事。他揽着厉初很快上了车,车门关上的同时,余光中看到殷述脚步踉跄着往前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