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不得已, 将闹腾的最厉害的那几个孩子的长辈叫来好好谈了谈, 说的几个大人面红耳赤, 回到家就关起门来打孩子了。
次日, 这群泼皮果然老实多了。
沈元惜不指望这么大孩子能对她感恩戴德,只要老老实实上学,长大后该打工打工, 该行商行商, 就算不枉她费这一番心思。
如此又过了四五日, 这群孩子倒是能沉住气了,沈元惜却先受不了。
原因无他,护城河上弥漫着的臭气被北风一吹,整个丰秋庄都被这股气味笼盖着, 学堂长久开着窗, 自然成了首要受害方。
沈元惜忍无可忍, 深夜提着灯狂奔二里地跑到了护城河沿,将能影响到丰秋庄的河段用系统的净水功能净化了个干净。
感受到明显淡了许多的气味, 沈元惜没由来的生出一阵心慌。
这么宽的河段,即便是十个摆渡人日夜工作, 也难将污染物打捞的这么干净,她今夜这么做完是爽了,可明日被人发觉,恐要生乱。
沈元惜头疼不已,但覆水难收,只能赶快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回丰秋庄,否则等天一亮,只怕会把她当成怪物抓起来烧了。
可偏偏她怕什么来什么,回去的要走足足二里路,来时挺顺,回程时沈元惜甚至熄了灯,没走两步,脚边突然升起一团火焰。
这可把沈元惜吓得够呛,生生忍着没有叫出声,低头看到是有人蹲在地上烧纸。
“鬼啊!”
那人尖叫声陡然拔高。
沈元惜被震得耳膜生疼,摁住人低声斥道:“闭嘴!”
那人冷了一声,惊道:“你不是鬼?!”
“废话。”沈元惜不想和此人掰扯,起身就要走,却突然被拦住。
她不耐烦道:“还有何事?”
“你是……元姑娘?”那人不确定道。
沈元惜否认:“不是,认错人了。”
见她掏出火折子,沈元惜下意识遮住脸,然而却没有什么用。
“你就是元喜!我见过你和傅芸一起出入胭脂铺,她叫你姑娘。”大半夜跑到河边烧纸的姑娘肯定道。
沈元惜只得耐下性子:“你是?”
“天香楼是我开的,你在棠花巷子时经常订菜让小二送过去,搞得别家也跟着学,不过跑腿的费用倒是有的赚。”
“原来是孔老板,失敬。”沈元惜在脑海中回忆,总算把这位天香楼老板从犄角旮旯拉了出来。
她和这人只打过几次照面,能记起来着实不易。
孔静娴寒暄道:“元姑娘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出来逛?”
“吃多了睡不着,出来走走消食。”
这借口简直要多扯有多扯,沈元惜似乎也意识到,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孔老板不也来了?”
“嗐,我有个妹子,前些年被男人骗了,一时想不开投了河,娘家嫌她丢人不肯收尸,我怕她在下面缺钱,来给她烧点。”孔静娴解释道。
沈元惜淡淡“嗯”了一声。
这位孔老板之所以能在她的记忆中占一席之地,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此人的那一个加强连的干姊妹。
可以说,在大历的任何偏僻地方,只要提起孔静娴大名,人群中绝对会蹦出来一两个女子说“你也认识我姐姐?”
孔老板年近三十,至今未婚,自个养了一双儿女,精神状态可以说是领先当下一千五百年。
至少一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单身未婚带俩孩子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一点沈元惜很佩服她,但这不是她大半夜拦住自己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闲聊的理由。
沈元惜生无可恋的听着她絮叨:“刚刚这河上还飘这臭气,这会风一吹,竟然淡了不少!”
孔老板名叫静娴,性子却一点也不娴静,是个话匣子,说起来没完没了,颇有说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要搁平时,沈元惜很有闲心陪她唠,但现在天马上亮了,她再不回去,元宝就要带着人找出来了。
“元姑娘,你说这酒楼开得,每日怎么就那么多找茬的呢!”
眼看着话题大有偏到护城河外之势,沈元惜打断她:“孔老板,小女告辞了,改日再叙。”
“元老板,我这大半夜的越了宵禁跑出来,也回不去……”孔静娴为难道。
原来在这等着呢。
沈元惜一脸木然,心说你可以等到天亮开城门再回去,话到嘴上却是:“孔老板不嫌弃的话,来我的庄子上用了再走早点吧。”
“那就多写元老板款待了!”孔静娴客气道。
“应该的应该的。”
沈元惜领着人回去的时候,天果然已经亮了大半,起得早的庄户已经打好了坐在门前浣衣,见她从外面来,打了声招呼:“元姑娘,晨练起这么早啊?”
“是啊,刚练完,回来吃早点呢。”沈元惜心不在焉的回应。
那庄户见她没心思闲聊,识趣的没有多说,随意寒暄了两句就不再说话,专心洗着手中一件粗布长衫。
沈元惜领着孔静娴直奔瓦房,推开门不由松了一口气。
元宝还睡着。
她小心翼翼的没有吵醒元宝,带着孔静娴进了另一间房,拎着一壶凉透的隔夜茶,客套道:“孔老板不嫌弃吧?”
“不嫌弃!”孔静娴迫不及待的端过茶杯,一口牛饮下了肚,显然渴得够呛。
说了那么多话,渴死都不见怪。
沈元惜心说。
这位孔老板,夜奔几里路到河边去烧纸钱,大半夜拉个人都能闲聊起来,真乃奇人也。
缓过劲来,孔静娴搭话道:“元老板想没想过开酒楼?”
“孔老板不想干了,不怕我抢您生意?”沈元惜调侃她。
“是啊。”
“什么?”沈元惜颇为惊讶,“天香楼不赚钱了吗,怎么好端端的不想干了?”
“钱赚够了,年纪也大了,还要操心两个孩子,实在没闲心了。”孔静娴握杯自嘲道。
她嘲完,一脸兴致勃勃问沈元惜:“不知元姑娘可有兴趣接手天香楼?”
“不留给令郎令爱?”沈元惜问她。
“他们俩不是这块料,天香楼落到他们手里不出一年就该关张了。”孔静娴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好歹是我小半辈子的心血,与其让他们糟蹋了,还不如找个好点的下家。”
她这么说,沈元惜也来了兴致。
天香楼素有京城第一楼的美名,不少文人骚客慕名而来乘兴而归,在此写下的诗赋数不尽数,客人尽是达官显贵之家。
这样一个经营妥帖的“天下第一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听着的确很诱人,但我恐怕不能如您所愿。”
沈元惜从未有过从事餐饮行业的经验。
“为何?”孔静娴不解。
“同令郎令爱一样,我亦不善此道。”
“元姑娘开玩笑的吧?”孔静娴满脸写着不信。
沈元惜无辜的摊了摊手,替自己辩解道:“我一个做胭脂珠宝首饰生意的,实在对酒楼饭馆的经营一窍不通,隔行如隔山啊。”
“你既如此,我也不好勉强你。”孔静娴失望说道。
沈元惜看着面这个面上有风霜的女子,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孔老板若不介意,可以将令郎令爱放到我手下磨练一段时日。”她说。
孔静娴来了兴趣,当即答应:“好啊!你比他们没大两岁,也好说话些,替我好好管管那两个胎神哦。”
她后半句方言都已经出来了,沈元惜顿时感觉任务有些艰巨。
但既然已经应下来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沈元惜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孔老板可做过教书先生?”
“我自个的娃儿都不想带喽,哪里还有闲心去带别人的娃儿?”孔静娴抱怨道:“我又没读过什么圣贤书,怎么教书?”
“若是教圣人言大道理,就不会找您了。”沈元惜解释道。
“那教什么?”
“看账管账、管理铺子之类的。”沈元惜神色认真的捧孔静娴臭脚:“这东西,除了您还真没人教得。”
“你倒是聪明,自己看着学出来的人,用着放心。”孔静娴恍然大悟。
“所以,我帮您管教令郎令爱,孔老板您替我带学堂,意下如何?”
“我可得事先提醒你啊,我家那两个难搞得很,打不得骂不得。”孔静娴蠢蠢欲动。
“自然不会叫他们在我这受了什么委屈。”
能把一个班的泼皮甩出去,沈元惜自然满口答应,两个半大少年再难搞,也难不过三十多口子。
二人击掌为誓,都自以为将大麻烦甩了出去,这边各自偷着乐呢,隔壁屋元宝也睡醒了,直奔小厨房开始捯饬吃食。
用过早点,学生们也该来上课了,沈元惜一眼都不想再看那间教室,忙不迭的将孔静娴推了进去。
“你没说要从认字开始教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