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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
    很小的时候,顾泽洺就听父辈那边的人说过,秦家是京圈商界的领头羊,每一代继承人的基因必须纯净优质,但凡有一点瑕疵和缺陷就会被淘汰。
    五年之前的夏天,顾泽洺随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回到娘家。出嫁时光彩照人的母亲,在秦家蹉跎半生,从人人艳羡的大才女变成阁楼里的疯女人,离婚时面若枯槁,瘦得只有不到70斤。
    房间里充斥着药味,母亲越来越沉默寡言,眼睛浑浊得认不清人,瘦骨如柴的手拉着他说秦宅会吃人,叫他不要回去,不许拿他们一分钱,一定要做个普通人。
    十五岁的顾泽洺清瘦削薄,阴郁沉默,成绩平庸,只有一张脸约摸可以看出点俊美的模样。
    精神病患者的孩子最终也会是个精神病。
    这是顾泽洺听过最多的话。
    那年,他是被秦家抛弃的劣质品,是令家族蒙羞的精神病患者的儿子,穿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牛仔裤。母亲和外公外婆相继离世,他寄人篱下,靠捡垃圾简单维持生计。
    独来独往,冷漠疏离,没有朋友,兴趣寡淡,未来渺茫,孤身游荡在人间,灵魂一点一点的腐烂、坏掉。
    热气蒸腾的盛夏午后,学校后山垃圾场,风也沉闷,铝罐和废纸在烈日中蜷缩发烫。
    顾泽洺弯腰捡起一个变形的易拉罐。
    有枯枝断裂的脆响惊飞树梢鸟雀。
    他缓慢抬起眸,余光里晃进一抹白。
    然后,他看见了她。
    远远的一个影子,很瘦,蓝白色校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周身笼罩着一圈光,像是他捡垃圾捡多了出现的幻觉。
    洁白的帆布鞋踩过野草,女生手里攥着一截粗糙的麻绳,踮起脚尖,往树枝上扔。
    绳子总在打到树杆的瞬间滑落,她捡起来,拍掉灰尘继续试,循环往复像卡住的齿轮。
    顾泽洺数到第七次时,她突然蹲下来抱住膝盖。
    蝉鸣声里,他听见类似小动物呜咽的声音穿过热浪飘来。
    她太累了,连自杀都费劲。
    顾泽洺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之间隔着扭曲的空气和半个垃圾场,像两个互不干涉的孤岛,彼此的轮廓都模糊不清。
    她不知道他是谁,他也没听过她的名字。
    默契的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后来,她隔三差五拿着一根绳子来后山上吊。
    他坐着废弃的轮胎上,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冷漠平静的看着她。
    天生缺乏同情心,也没什么道德和人格。
    直到某天。
    她终于把自己挂了上去。
    脚尖踢翻石头,身体悬空的一瞬,麻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她的身体悬在风里,像一片将落未落的枯叶,顾泽洺忽然想起母亲死时,也是这样轻飘飘的。
    等回过神,他已经抱住她坠落的身体。
    指尖触到她颈部的脉搏,还在跳动,微弱但固执。
    他打了急救电话。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后山。
    他知道她叫江初芋,是江家刚接回来的千金大小姐。但很多人都喜欢叫她土包子,嘲笑她的普通话口音。
    他跟着她走过学校每一个角落,看见同学故意撞翻她的水杯,看见她被锁在厕所隔间,他们在她的课桌上刻满恶毒的字眼……他挥拳向那些人,又被揍回来,嘴角渗出血,人生头一回尝到疼的滋味,那么真实。
    他的指节渐渐覆满淤痕,拳头也越来越硬。
    终于,她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没有人可以打扰她了。
    不过短短数月,她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不再躲闪,成绩从倒数爬到年级第一,连续霸榜,成了学校的神话。
    阳光明媚的夏日,空气里飘散着桔子花的香气。她站在国旗下发言,胳膊雪白,发梢镀着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声音清亮坚定,漂亮得全身带刺,又叫人挪不开眼。
    人群汹涌,她被掌声和赞美包围。
    顾泽洺站在阴影里仰望她,忽然意识到,她不再需要他了。
    他盯着她被风掀起的裙角,想象它缠绕在自己手腕的触感。
    台上台下,三米的距离,横亘着整个世界的目光。
    顾泽洺攥紧口袋里的发圈。她随手丢弃的旧物,被他捡来戴了两年。
    放学后,他鬼使神差地跟到了她家。
    二楼窗户开着,她将奖状贴在床头,然后抱着膝盖坐了很久。
    顾泽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过往的守护欲早已变质为更病态的渴求。
    在暗无天日的青春年少里,他第一次那么渴望得到一个人,只是看一眼,身体就会跟着疼。
    他记住她的模样,转身离开,淡出她的世界,拿起了笔。
    精神病患者的孩子也可以是个极致的天才。
    很多人都错看了他。
    他比秦既远更聪明,也更冷血。
    那一年,他是京市的高考状元。
    他喜欢一个人,他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给她。所以,他要成为那个最好。
    他排除万难,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让她看到了自己。
    那个爱着江初芋的顾泽洺是无敌的。
    第33章 “学长,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一次……
    手机屏幕亮起时, 江初芋正蜷在沙发里看一部无聊的综艺。
    杨秀灵的消息弹出来:【宝贝,和你家那位清冷男神怎么样了?】
    江初芋盯着“清冷男神”四个字看了三秒,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刚分。】她简短地回复。
    三秒后,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什么?!你们不是才谈没几天吗?】
    【这么快就厌倦他那张性冷淡脸了?】
    江初芋嘴角抽了抽, 想起顾泽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 薄唇总是抿成一条直线,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白衬衫包裹着令人浮想联翩的身材,举手投足间都是令人窒息的禁欲感。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清心寡欲的男人,关起门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都不是。】她慢吞吞地打字, 【还记得你怎么形容他的吗?】
    【披着人皮的禽兽?斯文败类?】杨秀灵秒回, 紧接着跟了个坏笑的表情, 【等等, 该不会……】
    【恭喜你啊,预言家。】江初芋发了个跪地膜拜的表情, 【身体素质太好了,真的有点吃不消。】
    【哈哈哈哈哈!】杨秀灵连发五个大笑表情,问她:【以后还馋帅哥吗?】
    江初芋的指尖顿了顿。脑中闪过顾泽洺情动时泛红的眼尾,想起他掐着她腰时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敢了不敢了,需要戒断一段时间。】她心有余悸。
    杨秀灵调侃:【旱的旱死, 涝的涝死,江大小姐,您简直是何不食肉糜啊。】
    江初芋发了个小猫捂脸的表情包萌混过关,刚放下手机,江姗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小芋, 今晚穿漂亮点,我们要跟黎森的父母吃顿饭。”江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很亲切,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拒绝,“他们刚从英国出差回来,机会难得。”
    江初芋握紧手机,瞟了眼书房。
    顾泽洺和江乐凯在里面上课,她偶尔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昨天刚分手,他今天就跟个没事人一样来教书了,仿佛把她铐在床头的疯子并非本人。
    强者果然处处是惊喜,该夸他镇定?还是夸他工作认真?
    像她这种烂人都需要消化个两三天才能走出来呢。
    不过,他既如此,倒也十分省事了。
    指甲陷入掌心,江初芋听见自己说:“我知道了,妈。”
    挂掉电话,听见书房传来开门声。
    江初芋转头,目光微顿。
    顾泽洺对她的存在熟视无睹,径直走向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罐饮料,又转身进了书房。
    整个过程和她没有一点眼神交流,完全把她当空气。
    好吧。
    江初芋叹气。
    也不是没有变化。
    他现在对她比以前更冷漠了。
    看电视到傍晚,江初芋瞥了眼时间,起身回房间换衣服。
    翻箱倒柜捯饬一遍,站在穿衣镜前,对着镜子调整珍珠耳环。
    米色连衣裙衬得她肤若凝脂,微卷的长发垂在腰间,活脱脱一个豪门贵女。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眼睑微微下垂,露出四颗牙齿。
    完美。
    相当符合江姗的审美标准。
    江初芋打开唇釉,涂了薄薄一层,抿匀,拿起手包走出房间。
    经过走廊转角时,一只手臂突然从阴影中伸出,猛地将她拉进角落。
    熟悉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江初芋后背撞上墙壁,一抬眸就看见顾泽洺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的咬痕。那是她周五晚上咬的,绯红一片,很是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