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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这位……”空乘谨慎地整理措辞,“这位,是您的……”
    裴临崖抱着牧川的手臂在某一瞬绷得冷硬如铁。
    他陷入某种荒谬的沉默。
    找不到能用的身份,他是牧川的什么人?矫正官?监管早就失效,朋友?这个天真的称谓大概已经被裴疏毁得不堪入目。
    他把牧川抱进来,难道能说,自己是这个alpha合法配偶的亲兄长?
    裴临崖的视线垂落在怀中。
    他一手抱着牧川,另一只手扶着氧气面罩,消瘦的青年有大半张脸都被罩住,微弱地,安静地,跟随灌入的气流温顺呼吸。
    ……空乘识趣地闭嘴退走。
    休息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裴临崖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还有些微潮的头发。
    他察觉到牧川微弱的僵硬,却没有把手移开,他在脑海里排查着那些早已多年没用过的矫正方案——暴露疗法,厌恶疗法,系统性脱敏……没有多好的方案。
    他错过太久了。
    不是四十七天,是八年。
    他或许根本就从来都没从那个少年alpha的监牢里逃出去过。
    牧川的身体是无数枯枝混乱搭起的危塔,不能动,不能摇晃,每一处都已经充满裂痕,抽走任何一根,就会在顷刻间彻底垮塌。
    而裴疏……裴疏是撞了大运被这座塔囚禁的灯。
    一整趟航班的漫长沉默。
    飞机开始滑行的时候,裴临崖才终于开口,视线落在窗外,嗓音沉得像独自吞下苦涩的积雨。
    “……就这样吧。”
    裴临崖把那件风衣打开,揽着牧川的脊背,轻柔地帮他穿好:“我就送你到这,不下飞机了,免得被人看到,对你不好。”
    “有任何事情,随时找我。”
    “我们暂时保持这样的关系。”
    他对牧川说:“我会配合你,不让裴疏发现。”
    这些话像是钝刀——不止裴临崖,氧气面罩下消瘦的alpha,睫毛似乎也微微颤动了下,温顺地垂下睫毛,几不可查地点头。
    这趟飞机是经停,空乘提醒乘客下机,牧川慢慢撑起身体,听他的话,自己走进队伍。
    裴临崖知道裴疏这次要待十五天,他看着牧川的背影,在盘算等这十五天的活动结束,不论如何也要把牧川带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他们走出很远,舷窗旁还有人影。
    「唉。」系统已经有点立场不清,甚至还有点舍不得——毕竟裴临崖提供的业绩点在不少。
    可惜。
    「不可惜。」沈不弃捡到一片枫叶,很喜欢,收进风衣内衬口袋,笑眯眯安慰系统,「我留了礼物的。」
    「怎么还给他礼物!」系统忍不住肉疼,当初可是裴临崖自己要走的,「这种人……嗯?」
    等等。
    什么礼物??
    沈不弃轻声哼他的“小枕头摔倒了”,尽力走得不那么轻快,系统飞回去,看到裴临崖站在舷窗边。
    看着自己口袋里掏出的东西。
    ……一个小枕头。
    相当袖珍,福利院里的婆婆给缝的,好孩子都有,牧川是最好的好孩子,婆婆给缝了个最漂亮的。
    有小花边。
    监狱里,牧川不肯被抢走这个,激怒了那个死刑犯,被按在角落撕扯衣服的时候,用拿把伞捅穿了那个混账的肚子。
    “那你也是好孩子。”当时的beta矫正官很严肃,高大的影子罩落在他身上,告诉他,“自保反抗,是勇敢,可以留下小枕头。”
    ……裴临崖看着陈旧的、干净的,已经工工整整裁去了牧川名字的无主棉花玩具。
    他忽然拔腿冲向舱门,却被慌忙拦回,飞机已经开始滑行了,很快就要再次起飞。
    没有路了。
    裴临崖仓皇地冲回舷窗边,用力拍着舷窗,喊一些外面根本不可能听得到的话。他看着牧川慢慢地,走向裴疏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开进来的,停在摆渡车旁的漆黑豪车。
    牧川温顺地被裴疏抚摸后颈,拉进怀里抱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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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下个月
    裴疏收拢了手臂。
    牧川被从机场刺目的照明灯里剥离,嵌进他的怀里,风衣裹住的躯体轻得骇人,像是一副单薄骨架,勉强支撑起布料。
    他才离开几天,牧川又瘦了。
    但还好。
    裴疏的指尖收紧,攥皱了那一小块温顺的布料。他垂着视线,手臂将风衣勒出折痕,鼻尖抵在苍白失温的颈窝深深嗅闻。
    过了很久,紧绷手指才终于缓慢松开,抚摸上冰凉的脸颊,轻轻拨开发丝。
    牧川仰起脸。
    裴疏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没有那些恶心的乱七八糟的alpha、omega的气息,只有经年累月的、淡到风一吹就仿佛散尽的,属于牧川自己的味道。
    裴疏的指腹贴着那一小块不起眼的腺体,缓缓摩挲,细致按揉。
    还好,但不够。
    牧川的气味太淡了。
    不够,他嗅不清楚,捉不住,像一缕将散未散的雾。
    不够。
    “阿川。”裴疏抚摸牧川的耳廓,微微低头,声音轻缓温柔,“我给你留了字条……我每天都在给你做饭。”
    裴疏确实每天都亲手做。
    团队瞒的焦头烂额,得给他租专业厨房,到处倒腾作料,大清早去菜市场排队买食材,一时不慎被狗仔拍了,还得对外解释是裴巨星痴迷该死的手作私房菜。
    糖醋排骨,裴疏只要肉最嫩的仔排,特地托人去乡下买的冰糖香醋,清炒时蔬也挑最嫩绿的,大火爆炒……还有米饭。
    他用量杯装水,用天平称米,蒸出来的饭和牧川在福利院吃的口感挑不出区别。
    医生说,这样牧川就会愿意吃东西,就不会在给他注射信息素的时候吐得满地都是了。
    裴疏每天做三次,饭菜都真空封装好,冷链专机配送,最大限度保留风味营养,找人复热妥当再送回家。
    “我做得不好。”裴疏问,“不合口味是不是?”
    牧川摇头。
    “那是为什么呢?”
    裴疏的视线冰凉地垂落,一节一节,力道柔和地抚摸他嶙峋的颈骨:“我听说,放在玄关的饭没有人拿,都发霉了……”
    他的嗓音喑哑,咬字有种特殊的奇异迟缓,没了手机屏幕阻隔,青白异常的脸上阴郁不散,像是因为某种不甘而盘旋在人世的幽魂。
    「污蔑!」
    系统听得很不忿,替沈不弃打抱不平:「是不是有人污蔑你?」
    牧川明明是一直听裴疏的话,一个字都不会违逆的。
    沈不弃又是很敬业的人。
    系统去查了沈不弃的工作履历,为了kpi,沈部长是连沙子石头碎玻璃都能蘸着番茄酱照吃不误的。
    裴疏做得再差还能比这更咽不下去?
    系统可以帮忙查监控:「我这就去,肯定是那个安保队长栽赃。你那几天在干什么?我看一下……」
    「啊。」沈不弃开心地冒了个思维气泡,「我不在家,在出轨。」
    「好好好我这就……」系统埋头翻数据,忽然一顿,「?」
    「你来得晚,没有看到。」
    沈不弃那几天乐不思蜀,根本没回家,把脑袋靠在裴疏怀里,有点唏嘘:「赛车手弟弟的身材真的很好……洗完头发还会像小狗一样甩水珠……」
    系统:「……」
    是的它看到了。
    牧川的手机里有一个隐藏相册,塞满了大概能让裴疏一秒炸掉全世界的照片——十九岁的alpha赛车手,肌肉贲张线条分明,一头湿漉漉的灿金短发,在照片里朝牧川笑。
    年轻人笑起来虎牙抵着嘴唇,眼睛闪闪发亮,像只咬着飞盘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裴疏对信息素过敏嘛。」沈不弃也没有办法,裴疏对别的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反应很大,只要沾上一点带回家,裴疏的眼睛就会变红,控制不住地把他按在浴室洗一两个小时。
    系统:「……」这不是过敏吧。
    再说,裴疏受不了别的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于是索性就做个假人放在卧室里,自己跑出去出轨还夜不归宿吗??
    所以裴疏才会觉得,牧川是个没有他陪着连窗帘都不敢拉开、卧室都不敢出的可怜虫……
    沈不弃很谦逊:「是的。」
    系统:「啊啊啊啊啊」
    是个泡泡机啊!
    那裴疏怎么办,这还怎么演??
    沈不弃不急,调出上一轮刚收的业绩点,给系统买了个豪华按摩玩具摇摇椅,投了两枚硬币,给它盖上条小毛巾。
    ……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裴疏把消瘦过头的alpha困在自己怀里。
    他答应战队,接下来不休息地打满一整个赛季,才换来这次进机场接机的特权。这里没有烦人的闪光灯,没有窥探者,飞机和摆渡车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