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离摇摇头，仿佛知道她会给出一个“路见不平”之类的答案。微微倾身，目光紧紧地锁住她。
    “花梨。”
    “你知道么？按照我既定的命数，在星陨之墟......本该死在那里的。”
    斩离望着少女毫不作伪的吃惊，重瞳中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复杂。
    他抬起手，指尖无形的因果线缠绕。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当时出手救得不是被灵力穿透的他，而是他存在的本身。
    也是从那时起，他的命运，就被她亲手改变了。
    “所以花梨，我来找你，是因为......因为我对你......唔唔唔……”
    花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他的嘴，“好了，嘘嘘嘘，不许说了。”
    “婉婉，婉婉，快来捂住他的嘴！”
    第411章 斩离、不负韶华行且知。
    然而为时已晚。
    斩离也不知道哪来的牛劲，直接掰掉花梨的手，“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花梨吼回去。
    “你说你年纪轻轻，咋没点更高的追求呢？先给自己设立个小目标——继承巫族集团，成为新一代总裁！”
    “勤奋修炼，早日飞升，这些不都比情情爱爱香么？”
    斩离被她吼的一愣，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不仅不飞升，还答应了那些人跟他们在一起？”
    “你跟我玩辩论呢？”花梨撸起袖子，“因为我双标不行么！”
    “......”
    原本应该温情告白的名场面，因为某人的不解风情，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斩离彻底呆住。
    他张了张嘴，重瞳里充满了浓浓的委屈，声音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音：
    “为、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喜欢你，这样有什么不对么？”
    花梨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当然不对。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但你这……柒冉走了还不到一年呢。”
    这话说得直白。
    像一根针，扎进斩离的心口。
    他脸上的急切和委屈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难堪、受伤和百口莫辩的苍白。
    斩离忽然想到，柒冉离开的那天。
    *
    黑气如潮水汹涌而至，所有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拼命守护着自己所在的阵眼。
    天地失色，灵气哀鸣。
    污秽的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不断凝聚成可怖的黑影，冲击着阵法光幕。
    斩离笔直地立于核心，重瞳所及之处，凡被他锁定的黑气，都会露出脆弱的节点。
    他左手凭空虚握，右手拉弓射箭。
    “嗖！嗖！嗖！”十箭同出，黑气再次被压下。
    做完这一切，斩离退出结界。
    灵力透支让他身体晃了晃，就在他脚步虚浮的刹那，一只手从旁伸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斩离抬头，重瞳中带着尚未平息的能量，正好撞进了一双复杂的眸子里。
    “冉冉？”
    柒冉并指如风，精准地将一枚丹药塞进了他微张的唇中。
    来自异世精纯温和的药力，很快稳住了斩离近乎干涸的气息。
    “拿着。”柒冉动作没有停顿，直接将手中的药瓶塞给斩离，“这些人里，你的修为目前最弱。花梨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从因果树中出来，这些药虽然不能救命，但至少也能帮不少忙。”
    斩离想也没想直接推回去，“你自己留......”
    “斩离，我要回去了。”
    柒冉看着他，“我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斩离微微一怔。
    ……
    数息之后释然一笑，“回去也好。此世未来还不知会如何...能走，也是好的。”
    柒冉看着少年苍白却没有丝毫怨恨的脸，手指几不可查察地蜷缩了一下。
    “这一切......说到底，也跟我脱不了关系。斩离， 你不怪我么？”
    怪么？
    斩离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最终的立场，才是定义一个人好坏的标准。冉冉你最后选择了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少年笑容依旧，“而且这里本就不是你的世界，你可以离开，也没有人会去怪你。”
    柒冉的眼眶突然有些微红。
    正说着话的斩离瞥见她眼底的湿意，立即手忙脚乱了起来。
    “诶，冉冉你...”斩离下意识上前半步，伸手似乎想要替她擦掉那将落未落的眼泪，却又停顿在半空，缓缓收回，“你，你先别哭呀。”
    柒冉定定看着斩离。
    脑中控制不住的浮现，他替她挡下致命一击的那个瞬间。
    少年鲜血滚烫，喷了她满身满脸。
    她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回答说想到两人初遇时，她替他解围的画面......
    可他根本不知道。
    那时候他本可以不用受那么多折磨，因为她早就到了，但是她选择作壁上观。
    直到......在他近乎绝望时，才伸出那双手。
    可就是这样，他却能为了她豁上了性命。
    柒冉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写满无措的俊朗脸庞，一个明知不可能，却依旧想要抓住的念头破茧而出。
    “斩离，如果......我说如果，我能够带你离开这里。”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斩离彻底愣住了。
    “跟你一起走？”
    “是的，一起走。”柒冉伸手，木系卡在她掌心不断旋转，“星陨之墟那一次，按照这个世界既定的命轨，你本该死掉的。”
    “我用木系卡推演了上百次，发现无论怎么阻拦，都是一个结果。是花梨......她救得不光是现在的你，更是这个世界的你。”
    斩离重瞳瞬间紧缩。
    “而正因为她改变了你的因果，让你脱离了原本的束缚，所以......你如今有了新的选择。”
    斩离僵在原地，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但在这混乱中，一个念头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那......花梨她知道么？”
    柒冉被他这毫不犹豫，第一时间想到花梨是否知情的问题问得一怔，“你很在意么？”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转瞬打开了斩离心中那扇一直朦胧的门。
    他看着眼前的柒冉，脑中的思绪飞速旋转。
    他曾经确实以为自己喜欢柒冉，所以他不辞辛苦为她寻找神器，为她三番五次陷入危险，他觉得那是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
    甚至在刚开始遇见花梨时，也是不问缘由地偏向她。
    可现在，站在生死边缘，听着可以脱离一切的诱惑，斩离才猛然惊觉——
    他对柒冉不是爱。
    甚至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而……更像是一种偿还。
    偿还初见时，她对他的援手之恩。以及一种对他理解认知范围外，神秘强大的盲目憧憬。
    这种感情，浮于表面，却从未触及到灵魂深处。
    可当他的思绪转到花梨身上时，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恐慌的情绪却猛然攫住了他。
    他第一时间想到——
    如果他就这样走了……
    那十个阵眼连锁反应将彻底瓦解，巫族、花梨，所有人都会功亏一篑。
    这个世界……
    花梨那么爱着这个世界……
    只要想到她会因他受到任何伤害，哪怕只是想象，扎根于灵魂深处的疼痛，便让斩离呼吸困难。
    此处无声胜有声。
    柒冉眼中最后的光芒，随着斩离的沉默彻底熄灭。
    她点到为止，“花梨的身边太拥挤了。”
    “温烬、佛子、沈钰，人鱼，妖王，哪个不是惊才艳绝与她羁绊深远？就算你为她撞得头破血流，拼尽一切，在那片星河之中，也未必能留住她片刻回眸。”
    斩离点点头，想要勾起唇角，但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我知道，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得活着。”
    “冉冉，我得让花梨活着。”
    “一百年、一千年，即便她现在看不到我也没关系，但是她得活着。”
    柒冉沉默片刻，所有复杂心绪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她看着斩离。
    少年站在黑气翻涌的背景前，身形挺拔，却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感。
    那张原本俊朗干净的脸上，此时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惨烈的战场所吞噬。
    可唯独那双眼，脆弱又坚韧，清澈又疯狂，就像他手中拉满的弓弦，又像是风中微弱却坚强的烛火。
    柒冉就这样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以为可以掌控、如今却遥不可及的少年。
    小铜提醒：“宿主，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柒冉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上前一步。在斩离没反应过来之前，微微踮起脚尖，意图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告别之吻。
    然而，就在她的唇即将触碰到他肌肤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