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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船舱内的走廊十分狭窄,墙壁上贴着褪色的海洋主题壁纸,几处接缝已经翘起。
    江晏清扶着墙面,感受到钢板传来的细微震动。
    船体引擎已经启动,震动比正常客轮要强烈得多。
    江晏清找到自己的房间,刷卡进入。
    房间比他想象中的宽敞,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还有一扇圆形的舷窗。
    江晏清放下书包,走到舷窗前。
    窗外,码头工人正在解缆绳,粗壮的绳索砸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晏清解开西装的扣子,将外套挂在衣钩上,动作一丝不苟,仿佛这只是无数次出行中最普通的一次。
    书桌上放着一份航行手册和当天的菜单。
    江晏清翻开手册,手指停在紧急疏散示意图上。
    按照图示,他的房间距离最近的紧急出口只有二十五米,示意图上标注的逃生路线却绕了三个弯,近道都被刻意隔开了。
    “弯弯绕绕。”江晏清轻声自语,将手册放回原处。
    晚上,欢笑声从甲板传来。
    音乐声穿透玻璃,那些毕业生正在庆祝人生的崭新阶段。
    有人举杯,有人相拥,有人对着大海高声呼喊,他们的影子投在舷窗上,像皮影戏里无忧无虑的角色。
    舱门被轻轻叩响。
    “江先生,毕业派对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希望您能参加。”女声从门外传来。
    江晏清打开门。
    门外站着三位穿着晚礼服的女孩,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最前面的女孩手里捧着一杯香槟,气泡在杯中欢快地上升。
    “谢谢邀请。”江晏清接过对方递来的香槟酒,没有迈出脚步,“但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女孩们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很快又理解地点点头。
    “您有空一定要来吃蛋糕!”其中一个女孩说,“我们特意订了巧克力味的。”
    江晏清微笑着应下,目送她们离开。
    当舱门重新关上,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将那杯香槟放在桌上,看着气泡一个个破裂,就像即将消逝的生命。
    江晏清眼神渐深:“竟然有毒。”
    看来,这个毕业派对是一个针对他的鸿门宴。
    这些孩子还这么小……
    客轮驶入新百丽的海域,江晏清打开手机,连接上新百丽的网络。
    新百丽的新闻频道正在播放天气预报,女主播用甜美的声音预报着明日晴朗,完全没提即将到来的风暴。
    江晏清关掉电视,走到舷窗前。
    远处的海平线上,乌云正在积聚。
    夜深了,派对的声音渐渐平息。
    江晏清躺在床上,听着船体规律的震动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笑声。
    他看了眼腕表——
    凌晨三点四十分。
    再过二十分钟,一切都将改变。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诸华帝国的街道,那些为他欢呼的民众,那些期待的眼神。
    他们不知道,他们寄予厚望的年轻领袖即将以最惨烈的方式离开。
    江晏清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觉。
    这具身体越来越差了,刚好,今天是它工作的最后一天。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袭来,江晏清猛地睁开眼。
    船体的摇晃越来越剧烈,江晏清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逐渐稀疏的脚步声。
    江晏清起身,看了一眼水杯。
    船体倾斜了十五度左右。
    江晏清尝试开门,门已经从外面锁死了,他并不意外,还好笑地想:那个拐来拐去的逃生路线用不上了。
    与此同时,船上的广播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船体遇到风浪颠簸,请留在各自的舱房内,请勿随意走动,以免摔倒。重复,请留在舱房内.……”
    广播里的声音镇定得近乎诡异。
    江晏清冷笑一声,这与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他走到舷窗前,漆黑的海面上翻涌着白色的浪花,船体继续倾斜,舱内的物品开始向一侧滑动。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辛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晏清哥,你在里面吗?”
    江晏清的手停在门把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在。”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不用帮我,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辛夷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江晏清心里一紧。
    他能想象到小家伙此刻的表情。
    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嘴唇因压抑的哭泣而微微发颤,楚楚可怜,让人心软。
    海水开始从门缝渗入,很快漫过了江晏清的鞋面。
    江晏清耐心地解释:“只有我死了,我的政治理想才能成为我的遗愿,诸华上下都会记住我的遗愿,为我去实现它。只有这样,诸华帝国才能在贸易战中上下一心,一致对外。”
    辛夷哽咽:“可是,可是我们会难过,很多人会跟我一样难过。”
    船体又倾斜了五度,江晏清抓紧门把手,稳住身体。
    “哥哥知道。”他说,声音略显沙哑,“因为你们爱我,我才要对得起这份爱。”
    诸华帝国的百姓把他当成未来的领袖,信赖他,爱戴他。
    可他的寿命不多了,他注定要辜负他们的期望。
    既然如此,江晏清就让他的死更有价值一些。
    若我的死能唤醒这个国家的血性,那么海底将是我最好的坟墓。
    门外沉默了几秒,只有水流涌动的声音。
    “我知道了。”辛夷的声音微弱下来,“那其他学生怎么办?他们跟哥哥一般大……”
    “他们逃不过这一劫,即便没有我,这艘船依然会沉。”江晏清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要学会面对生死无常的现实,心软只会影响我们履行自己的责任。”
    辛夷微怔,缓缓道:“我答应你。”
    他们说话时,水位已经漫上了两人的小腿,江晏清催促道:“快走!”
    “让我陪陪你,哥哥,求你了。”辛夷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
    她握住门把手,不让自己往下滑。
    “你和另外一个议员的儿子不能死在这里。”江晏清说,“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做。”
    “好……”辛夷咬了咬牙,放开了手。
    只有他们和他们的父母发声,死去的人才能被世界听见。
    辛夷急速下滑,撞在底部的门上,江晏清听到她疼痛的闷哼,心如刀绞。
    物体滑落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她在水中艰难行走的水声,声音渐行渐远。
    江晏清苦笑。
    他真的不想用这种方式,逼一个孩子成长……
    可如果不这样,将来有一天,辛夷独自去其他位面历劫,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们的父神不在,江晏清身为兄长总是要多考虑一些。
    水位已经漫到了膝盖,江晏清的裤管被水浸透,沉重地贴在皮肤上。
    这时,广播里响起冷静的指令:“请各位同学留在舱内等待撤离,不要随意走动,否则将记一次违纪。”
    江晏清只觉荒谬、讽刺。
    那些傻孩子可能真的会乖乖等待,直到水淹没他们的胸口。
    水位升至腰部时,江晏清放松下来,拖着病体艰难地回到床边。
    窗外电闪雷鸣,照亮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宋时序站在他的面前,黑色的作战服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
    “你来了。”
    江晏清露出上船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宋时序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跨过漂浮的杂物,把江晏清紧紧搂在怀中。
    他的心跳声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震得江晏清胸膛发烫。
    “没事的,”江晏清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和心跳,“这一世……我们终于能一起走了……”
    江晏清闭上眼睛,释然地笑了,任由海水漫上胸口。
    这一刻,所有的政治算计都离他们远去,只剩下心与心的依偎。
    海水很快漫过他们的脖颈、嘴唇,然后是鼻子,最后是眼睛,在黑暗中,他与宋时序十指相扣,苍白的手被男人握得生疼。
    广播还在循环播放着那个致命的谎言,船长和船员早已乘救生艇逃离。
    d区47号舱内,十七岁的女孩把手机贴在耳边,第三次拨打母亲的号码。
    电话那头终于接通时,她几乎哭出来:“妈妈,船在往下沉!水都进到房间里了!”
    “宝贝别怕,妈妈查了海事局的公告,说只是遇到风浪,你一定要冷静听话知道吗?”
    母亲的声音被电流切割得断断续续。
    “不是风浪!整艘船都歪了!”她尖叫起来,看着漂浮起来的行李箱撞到天花板,情绪激动,“我要死了,救救我妈妈,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