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什么幻觉，有什么不好告诉我的？为什么从幻觉出来就开始反胃难受，开始呕吐，你做噩梦的时候也干呕了，是不是看见了噩梦里那样的幻觉？”
    每一句质问都如刀刃般锋利，望着宋殊沉默如寒冰的面容中，傅影也打定主意要逼问出个什么。
    “小殊，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
    宋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起伏。
    嘴角似弯不弯，眉毛轻轻蹙起，仍然让傅影难以捉摸她的心态。
    “谢谢你。”
    宋殊伸出手抚摸傅影的脸，指尖顺着她的侧脸轮廓一点点滑动，仿佛有电流从中划过，沿着指尖传向身体。
    傅影：“……什么？”
    宋殊微蹙的眉毛舒展开来，眼眸里多出了几分熟悉的温柔，她微笑着不语，只是踮脚尖亲了傅影抿起的唇。
    随后，手指毫不留恋地离开那柔软的脸颊，她朝着卧室走去。
    傅影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满脑子的想法都是——
    不对劲！！
    她冲过去推开卧室门，看见宋殊站在卧室窗台，已经打开了窗户。
    傅影大脑空白，想也不想就喊道：
    “小殊！”
    宋殊只是背对着她，看着窗外，久久地站在那里不动。
    今夜，外面的月色有些黯淡，天空漆黑无比。
    “怎么，你以为我又要跳楼吗？”宋殊指尖轻动，将角落里纸箱中的酒召唤过来，拿到手里打算开盖。
    “——别喝了！”傅影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走酒瓶，在宋殊算不上温柔的注视中扔向箱子。
    不过，酒瓶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缓缓落到箱子里。
    内心深处积聚的压力变为了一场风暴，傅影强忍着，双手缓缓攥紧成了拳头，直至骨节泛白。
    “你现在很不对劲，我有理由怀疑你会这样做。”傅影最后还是平复了冲动，耐心地，轻柔地说道，“我觉得你的状态不太好。”
    宋殊漆黑的眼眸动了动，她将视线转移至傅影的喉咙，再向下，就是心口。
    她伸出手，去触摸傅影的心。
    “那你可以用你的异能试一试。”
    宋殊抬眼，与傅影担忧的双眸对视上。
    “我现在，还像不像你说的那样——”
    “单纯，天真，是个没有恨意的人，是个善良的人。”
    “……”傅影看着她漠然的神情，低声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过去。”
    “因为知道我的过去，所以觉得我有恨吗？没错，傅影，我确实有恨。”宋殊收回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眉眼透出几分与幻觉里那个自己相似的阴郁。
    “但，对于我来说，她们不值得我看一眼，不值得我去关注，她们什么都不是。”
    “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哪怕在别人眼里看来没有鲜活的生命力，没有热爱生活的积极心态。我就是——活着，就那样活着。”
    “没有人值得我去撕心裂肺地恨，但现在，我倒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泄恨的对象。”
    傅影看着宋殊用最为平淡的口吻，说出让她费解的一句话。
    “那就是——我。”
    “……”
    “呼……唔……”
    傅影看着面上重新露出笑意的宋殊，只觉得心口发堵。
    “用爱代替恨，小殊。”傅影说，“你要那样做才可以。”
    宋殊轻轻捋了下自己身前的发丝，闻言只是摇头。
    “傅影，你是最不该说这句话的人。”
    她垂下眼眸。
    怜悯，悲凉，嘲讽，以及自厌。
    “你的异能，就是『绝恨』，就是要靠吞噬其他人的恨意为生的。”
    “所以，你绝不能只拥有爱。”
    “你要继续恨。”
    “而我，也会这样做。”
    宋殊闭上眼，胃里有些轻微的灼热感。
    傅影轻声呼吸着，没有回复。
    良久，宋殊的头顶上被什么东西轻轻覆了一下。
    ——那是傅影的手。
    宋殊睁开眼睛，看见傅影眸子里的柔情，以及那更深处的坚决。
    “你可以恨任何人，包括我。”
    “但，你必须要爱你自己。”
    第200章 不可以崩塌的信任
    ——我是你无法接触的。
    宋殊靠在床边，闭着已经变得酸涩的眼睛，她此刻是有些想要入眠的，但脑子里一旦回响起那种种画面，种种声音。
    ——路还长，我们慢慢见。
    无法接触的引导者么？
    未来的自己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将想法传递给过去的自己，进行引导，走该走的路。
    『吞灵』是礼物，所以她才会遭到追踪与袭击。
    那确实是有目的性的转化，但是，却不是『吞灵』本身百分百的意念。
    『吞灵』对她做的一切，对基地做的一切，是因为得到了同样的指示，得到了未来的自己的指示。
    而自己活到了那个时候，也会对过去的自己做同样的事情。
    所以，这一切都是循环吗？
    如果这是个循环……
    还有谁会是这个循环里，新的礼物？
    或者说，出现的比『吞灵』还要早。
    宋殊在漆暗的空间里静静想着，右手拇指扣在左手手背上，等到她感受到了疼痛，鼻尖也同时萦绕着一丝血腥气。
    一股力量分开了她的手，将那被掐出伤口的左手拉了过去。
    紫异的恢复速度很快，当傅影用指腹抚摸上去时，伤口处已经恢复了平滑。
    黑暗里放大了呼吸声，就这样僵滞片刻，宋殊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
    换作任何一个人能得到未来的自己的帮助，估计都会很高兴。
    因为知道自己那时还活着，知道自己那时已经变得足够强大，甚至可以操控时间、空间和人的意念。
    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睥睨众生。
    拥有完完全全的掌控权。
    可宋殊不会，她只觉得恶心。
    因为她从来都讨厌被人操控，被人施压命令。
    尤其是，被人掌控自己的人生。
    心底那覆在血肉上的保护壳，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揭开了。
    ——还有谁是礼物？
    无法思考。
    ——还有谁得了指示？
    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被操纵过后的结果。
    ——还有谁？
    未来的自己分明会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她这些日子以来，对逐渐熟悉的周围的一切，慢慢建立起的那份信任和安全感。
    会顷刻之间，彻底瓦解。
    迷失在黑暗里的海，她的内心会变成幻觉里的那样。
    会的。
    所以，还有谁？
    还有谁是被操控的？
    还有谁和她一样，人生被紧紧掌控在“无法接触到的人”的掌心里？
    还有谁？
    还有——宋殊的耳边再度响起了厚重急促的鼓点，她直勾勾盯着前方，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随即抬了起来。
    然后，用力抓住了枕边人的手腕，身体微微颤抖着。
    她心口的紫色光芒骤然将整个黑暗的房间照亮，也同时照亮了傅影神情黯然的面孔。
    “……”
    宋殊抓着她的手腕，在紫光的照映下，可以看见眼尾已经染上了一抹红意，眼睫毛上闪烁着水光。
    傅影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宋殊抓着手。
    ——想要读心吗？那就读吧。她想。
    宋殊死死注视着傅影的脸，双唇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眼下肌肉狠狠抽动了两下。
    那双眸子里，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脆弱。
    似想迎接真相，却又害怕那真相将会带来的后果。
    时间，变得漫长了。
    傅影没有心思去想别的，只是放缓呼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什么呢？
    怨恨，失望，还是憎恨？
    其实什么都好。
    因为她绝不会就这样离开爱人。
    傅影静静想着，手腕上的力道却忽然一卸——
    宋殊松开了她的手腕。
    几个小时前的温存还历历在目，在『不灭之忆』的作用中，她无法忘记任何细节。
    欲望和情意是真的。
    对她来说，就是真的。
    再怎么样，未来的自己也无法操控傅影去爱她。
    宋殊低下了头，绷紧的身体酸疼无比，她缓缓放松下来，疲倦不可避免地涌上大脑。
    “……为什么，没有读我的心？”傅影在旁边用极轻的声音问道。
    宋殊双手捂住了脸，温热的指腹按在眼皮上，缓解一下疲劳。
    她没有回复傅影，维持着捂脸的姿势过了很久。
    傅影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
    宋殊把手放下，脸上的神情很平静。
    眼神，也没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