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身形不动,只那双浸了黑水的猫眼死死盯着那三棱箭头。
红孩儿?已露出畅快的笑,他这?背弩巧夺天工,这?笨丫头已是必死无疑。
然而下一瞬,他便瞪大了眼睛,呼吸一窒。
那满脸冻伤的小姑娘竟猝然起身,他还未看清她是如何将弩箭卷进了手里,她便已闪身到了他身侧。
李寻欢一跃扑了空,被细弦吊紧的心脏却?蓦然一松。还未想明白她是如何出的手,便见她一脚踹上那红孩儿?的心口,将他一脚踹飞在地。
她攥着弩箭,暴虐的情绪爬上眉梢,胸腔几?乎被浓稠的黑水淹没。
红孩儿?倒在地上,捂着心口怒目欲裂。他正?欲搬出父母的身份恐吓两人,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却?一瞬被呃住了咽喉。
她的瞳孔里正?游动着某种不属于人类的绿光,箭尖的玄铁反光扫过?时,泛着森然的阴鸷。
他顿感遍体生寒,双腿都不受控地发颤起来,一种尖锐的危险感利刃般刺入心口。
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跑。
然而他怎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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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刚写完!!今天太忙了~过年期间可能更新的晚点!
第85章 笨蛋与遮羞布 岂不是马上可以把这个笨……
见她?步步逼近, 红孩儿已骇得咬紧了牙,他将左臂往身后藏,腕口一抖,袖间藏着的暗器便已蓄势待发!
然而?这袖里的金钱镖到底没?了机会?射出?来!一双螺青色的短靴已碾在了他的手?肘上。
她?轻笑一声?, 脚尖猝然用劲, 那力道便似滚石般倾轧而?过。
红孩儿猝然惨叫出?声?, 皮下的尺骨寸寸开裂, 金钱镖上的细铁丝深深扎进血肉里,鲜血汩汩声?混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终于叫她?舒心一二。
不活扒了他的皮,她?怎能甘心?
李寻欢面上的肌肉已绷得极紧, 这红孩儿太过毒辣,招招皆是要人性命的狠招。
杀人者,人恒杀之。所谓江湖, 便是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的地方。但念念心性褊狭,睚眦之怨必偿,行事太过阴狠,若纵她?便是在害她?。
李寻欢身形一动, 一息间便已点?上了她?的膻中穴。念念浑身骤然一软,只能看着他将自己扶坐在了地上。
那红孩儿仍满眼怨毒,瞪着念念怒吼道:“你今日若不杀了我,我便叫我爹我娘弄死你。你敢弄断我的手?臂,我要你五马分尸!”
李寻欢已不愿再听,一掌挥出?,直拍在他的胸口上。
他回身看向?念念,见她?眼里怨恨难填, 仍耿耿于怀,只得叹息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今日若是其他人欲杀之泄愤,李寻欢未必会?出?手?阻拦。可?偏偏是念念,他生怕一念之差,便叫她?愈发乖戾。
察觉到这一掌将他习来的功夫废了个干净,那红孩儿骤然哭嚎起来。
他嚣张跋扈惯了,怎能接受今后只做个废人?
尖锐刺耳的哭声?扎进耳朵里,念念死死地盯着他那张净白的小脸。
这张脸在她?眼里被?细细拆解重塑,蓦然塑成了一张六七分相似的脸。
她?眸子一亮,细细的颤栗自心底陡然而?起,连带着血都热起来,一种浓重的破坏欲叫她?攥紧了手?心的弩箭。
她?张开嘴,重重喘息一口,而?后便咬紧牙关,似豺狼般猝然扑了上去。
她?握紧了箭身,自他额角处手?起箭落,三棱箭尖深深嵌进皮肉里。
纵使她?已浑身软绵,但这乌铁弩箭实在削铁如泥。不过一息间,便划烂了这张讨人厌的脸。
滚烫的鲜血溅上她?的面颊,她?终于呼出?一口郁气,长睫上凝结的血珠随着笑意轻轻颤动,而?后滚珠般自眼尾落下。
“啊——!!”
那红孩儿被?这一箭破了相,已几欲要发疯,正口不择言地失声?咒骂她?,字字皆是恨之欲死。
李寻欢未料到她?这一下,当即皱眉去攥她?的腕口,沉声?道:“何?必不依不饶呢?”
这孩子已被?他废了武功,又断了一条手?臂,这惩罚已经足够重。何?苦要再去破他的相?
念念垂眸不作声?。
他要杀她?,凭什么要她?饶人?
她?不愿说,那红孩儿却?开始癫狂地吼道:“我爹是兴云庄庄主?龙啸云,你们给我等着!都给我等着!我要拆了你们的骨头去喂狗!”
“你——你说什么!”
乍听到他的话,李寻欢已似被?惊雷劈中,耳畔只余铺天盖地的撞钟声?,撞得他耳畔嗡嗡作响,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那红孩儿只以为他是害怕了,阴狠道:“我爹爹是龙啸云,我娘是林诗音,你们今日若不杀了我,来日我必亲手?拔下你们的骨头。”
他这话实在恶毒到了极点?。
然而?李寻欢却?再也听不到了,满脑袋只剩下那句“我爹爹是龙啸云,我娘是林诗音。”
李寻欢被?钉在原地,面色煞白,额角不断渗出?汗液,每一次吸气都已近似在抽噎。
诗音——
当年是他亲手?撮合了大哥和诗音,如今怎能亲手?害了他们的孩子。
他......他怎么能......
穿肠的苦与痛在他胃里翻滚,几欲叫他作呕。
门外随行的两个大汉听到了动静,终于闯了进来。等见了龙小爷此刻的惨状,眨眼间便被?骇得冷汗淋淋。
这间石屋里问责声?、咒骂声?、解释声?混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念念倒伏在地,在嘈杂声?中望向?李寻欢。
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里正颤着哀恸、痛苦的水光,这点?光便似剑光般刺进她?的心口。心脏处又泛起熟悉的剧痛,她?非但不蹙眉,反而?隐秘地勾起了嘴角。
她就知道这比划烂木雕有意思。
“少爷......”,铁传甲在马车外凄凄唤道。
他竟不知要如何?提起这片伤心地。
少爷与龙四爷、林诗音三人间的情谊,没?人比他更?清楚。关外无波的十年,少爷蓦然想回来,不就是为了一个林诗音?
造化弄人,为何?偏偏伤的是她的儿子?这教少爷往后如何?自处?
李寻欢当然知道已到了负荆请罪的地方。
他蹒跚学步时在这里,知慕少艾时在这里。他在此高中探花,宴请宾客,又在此失了父母兄长,丢了心上人,赠了万贯家财。
十年了,他仍日日于梦中回到这里,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描摹出?这里的一砖一瓦。
李寻欢神色黯然,正欲下车,便见念念忽然握紧了他的手?。
她?蓦然专注道:“是我伤的他,和你无关。你怕他们怨怪你,就?让他们索我的命好了。”
李寻欢嘴里已似含了黄连般发苦,万般凄然与苦愁混在一起,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和他无关?怎么和他无关,是他亲手?废那孩子的武功。
他惨然一笑,只觉自己活着便像是为了害诗音和大哥。可?害他们,不如叫自己千刀万剐。
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念念略有些心疼,只好哄哄他。
她?把脑袋埋进他冰冷的手?心,猫似的蹭道:“你不要不开心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划他的脸。你不要怨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又轻又黏,滚烫的小脸贴着他的掌心,那热度一下便将他的心神唤了回来。
李寻欢望着眼前水润的猫眼,有心教导道‘有过必悛,有不善必惧’[1]。可?那三根弩箭对?准的不是自己,若她?全无武功傍身,早已成了箭下亡魂。
他纵然可?以大度,却?不能替念念大度。
他能如何?怨她??他到底不是她?爹,如何?替她?大度?
“与你无关,下车吧。”他黯然道。
从始至终,罪人不过只有他一个罢了。
可?谁知,这罪人原是这里的主?人?物是人非事事休,李园早已成了兴云庄。
李寻欢不过在门口失神了片刻,山庄里便蓦然跑出?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
那人一见到李寻欢,便快步上前,眼角泛起泪花,哑声?道:“寻欢,十年了!真的是你!”
一听到故人的声?音,李寻欢已泪如雨下,“大哥.....”
是啊,十年了,这十年竟比一辈子还要长。
经年未见,龙啸云搂着他的脖子,已兴奋喜悦得不成样子。但一提起从前,两人又都泪湿了前襟。
念念站在李寻欢身后,眸光不善地盯着这老东西。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她?还没?搂过他的脖子呢。老不死的东西,不要脸。
一股闷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忍不住撇了撇嘴。纵使她?觉得李寻欢哭起来很好看,但是他怎么老是哭?
龙啸云不是瞎子,一个孩子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瞧,他当然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