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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倾斜的?吊桥彻底坠毁, 他铸下大错,致使两人落入深渊,再无回旋的?余地。
    李寻欢痛苦地蜷缩在床榻上,碧绿色的?眸子沁满了?泪。肺里干涩得窒痛, 似有冰碴堵住了?鼻腔肺脏, 又垒成冰刃在他身体里乱绞。
    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至此的??
    而他......而他.....李寻欢。
    一个寡廉鲜耻的?畜生还有何脸面苟活。
    苍白的?指尖深深轧进掌心, 惶恐与割裂感?再次席卷而来, 脑海中纷乱的?记忆近乎要将他割裂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罪孽成了?压断他脊梁的?最?后一块滚石。
    滚烫的?眼泪顺着满是细纹的?眼角淌进耳后,他咳嗽得双颊泛起病态的?嫣红, 鲜血浇灌出的?彼岸花正挣扎着欲钻出皮肉。
    念念的?心脏被他的?眼泪一泡,彻底瑟缩起来。她咬住下唇, 还是忍不住弯下腰替他拭泪。
    大叔自小便爱哭,她就?让让他算了?。
    指腹落在他眼尾的?褶皱处,泪水与湿黏的?发丝一起穿过?掌缝, 念念放柔了?声音, “大叔,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李寻欢错眸避开她的?啄吻,冰冷的?大掌已?紧紧钳住了?她的?细腕,不容她再越界。
    他双眼紧闭, 那双握飞刀的?手却颤个不停。
    李寻欢不愿睁开眼,也无法睁开眼。
    她满身的?淤紫红痕皆是拜他所赐,如何睁眼?
    念念蜷起手,目光落在他用力得泛白的?指节上,涩声道:“我那么爱你,你就?不能也爱一爱我吗?”
    为何那么难?
    李寻欢深呼吸一口,颤着嗓音道:“我怎能爱你?我是你......”
    他无法再说下去,只能咬破舌尖, 将鲜血全部咽下去,哑声道:“这不是爱,这是孽。”
    随着身体的?振幅,他手腕处的?肌肉也收缩起来,赤色的?红绳在摇晃间愈缚愈紧。
    他蓦然伸手,欲将这根象征着不.伦的?红绳彻底扯断。
    细细的?红绳猝然绷紧,深深嵌进皮肉里,碾磨着他的?腕骨。
    念念掐上他充血的?腕口,一字一句道:“大叔,我都?成了?你的?女人了?。就?算是孽,也改不了?了?。”
    李寻欢被她话中的?字眼一烫,心脏骤缩,颤着瞳仁讷讷道:“......你疯了?。”
    这样有违伦理纲常的?丑事,如何能一错再错?
    念念却蓦然抬起头,扬起眉梢道:“把爱的?人让给?别人,谁有你疯?”
    “我的?爱就?是占有。像你这样不清醒的?疯子,合该配我这种自私自利的?疯子。”
    李寻欢惨然道:“你明知我爱的?人是诗音,我对你不起,可——”
    念念掐紧他的?下颌,笑着打断道:“你这个重情重义的?大侠,真有那么爱她吗?她也不过?是你的?一只木偶罢了?。”
    李寻欢瞳仁一缩,脊骨绷紧得生疼,嘶哑道:“你住口!”
    他与表妹青梅竹马,抛去情爱,长兄如父,怎容她玷污?
    念念扬声道:“我说错了??在你心中江湖道义、家族荣耀远排在林诗音前头。人心模糊得自己都?看不透。木匣满了?,你便选了?一样舍弃,你猜自己选了?哪一样?”
    他握紧了?拳头,忍着心头的?撕裂,哽咽道:“大哥救了?我性命,他因诗音缠绵病榻,眼看便要......我如何能冷眼旁观?”
    念念冷笑,“大叔何必骗自己?我这位好伯父当真虚伪,对你又恨又妒。大叔失了?父兄,也不能拿龙啸云这个小人当做父兄的?寄托。”
    李寻欢的?面色骤然一白,似被人扯下面具,当头一棒。
    他如何猜不到兴云庄梅花盗一事,是龙啸云的?手笔。他只是不愿拆穿,更不愿怨怪大哥。
    他这条命本就?是大哥救的?,更何况.......
    他喃喃道:“大哥对我有恩。是我,是我对不起他,亦对不起诗音。他怪我怨我,我毫无怨言,是我又扰了?他们平静和?美的?生活,我除了?害人外,未做一件人事。”
    他又泪流满面,这话说到尾,已?颤抖得连不成声。
    十年过?去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他被困在过?往,能做的?只有伪饰太平。
    念念深呼吸一口,他就?像是水做的?,说两句便要哭。
    念念忍耐着帮他擦泪的?冲动,冷声道:“所以?你便拿林诗音来替你报恩?叫她来做你们兄弟情谊的?牺牲品?”
    这话似生满钢刺的骨鞭般绞紧了他的?脏器,李寻欢一瞬疼得失声。
    他良久才找回声音,失力道:“我不过是个酗酒的?风流浪荡子,我、我配不上诗音,也不配得到幸福。她和大哥在一起,总比我这个......”
    他痛苦地阖上眼,不知如何说下去。
    念念看着他被痛苦与内疚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心脏刺痛难忍,半晌才垂眸道:“你疏远林诗音,自虐自毁,不过?是以?牺牲为名?,叫龙啸云、林诗音皆成了你的木偶。”
    “龙啸云一辈子在外人面前要欠你,而大叔只要躲在乌龟壳里,便永远还是侠义无双的?李探花,人人皆要称你一句有情有义。”
    她跪在床上,一步步向他压进,缓声道:“你既不爱自己,也没?那么爱林诗音。十年了?,你爱的?不过?是幸福的?过?往,是你付出的?爱与神魂。”
    “你无法逃脱的?不是爱,是愧疚。”
    这锥心之言便像是砍刀般将他血淋淋地劈成两半,李寻欢想笑,却发现骨骼上覆着的?不过?是团烂肉。
    他想反驳,嗓眼里却早已?淤塞了?血,咽不下,吐不出,只能哽在那里,叫他生不如死。
    念念握起他的?手,冰凉的?冷汗激得掌心刺麻,她便用滚烫的?面颊去暖,小声道:“纵使大叔年少?时曾对她有情,可这点情终究比不过?家族责任与江湖名?声。李伯父和?寻乐哥哥死后,你根本无力承载起这段感?情和?林诗音的?未来。”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荣耀背上身,李寻欢必须尽善尽美。江湖素来侠义二字为重,他又背上一块重石。
    偏偏林诗音又是一个养在深闺的?柔弱女子,她的?未来、她的?整个人生只得攀附夫婿。而他真的?能完全承载起她的?人生吗?
    人人皆以?为笑傲江湖的?小李飞刀无所不能,却不知这柄飞刀虽看起来刃如霜雪,但掌心握住的?刀柄早已?生满裂缝。
    “大叔,我知道你早就?很累了?。所以?你逃跑了?,她也逃跑了?。”她蓦然笑起来,断言道:“两个胆小鬼是无法相守的?,即使没?有龙啸云,你们也不会?善终。”
    恐惧、压力、怯懦重重挤压,李寻欢只能自毁逃避。
    少?年探花的?‘小李飞刀’也不过?是一只被江湖道义裹挟的?木偶,提着他的?丝线是扭曲的?侠义二字。
    李寻欢早就?被阉割了?,家族与江湖一起磨刀,龙啸云将刀递至他掌心。而他亲自操刀,将林诗音托付给?了?龙啸云,将自己剁碎阉割,削足适履。
    细嫩的?指尖抚上他眼角的?细纹,念念甜声道:“大叔第一次见我时,便把自己放到了?我爹的?位置上。这是因为自父兄死后,李家、林诗音都?成了?你的?责任,可怜的?大叔自年少?时便不得不做‘爹’,背负起所有。”
    “那个噩梦里,案牍上放着的?生了?锈的?飞刀,是大叔自己对不对?”
    她心疼地抱住他的?后颈,像一只求爱的?猫儿般蹭磨,撒娇道:“我都?快心疼死了?,我的?心都?要被绞烂了?。”
    她拉着他僵硬的?手掌贴上心脏,柔软与激烈跳动的?心脏一起在他手心震颤。
    李寻欢那双空洞的?眸子霎时间一缩,拼了?命地缩回手,却被红绳死死地按在原地。
    念念倾身下腰,凝注着他的?眼睛道:“世间人皆有阴影,藏在心魂里,落在脚下,不敢让任何人发现。我早发觉大叔是一个胆小鬼,可我正喜欢着这样有时卑劣、有时懦弱的?你。”
    她漆黑的?瞳孔好似一面世间最?小的?照妖镜,左眼里倒映着林诗音垂泪失望而去的?背影,右眼里却是他们此刻脏污的?样子——被水沫氤湿的?被褥皱成一团,世人皆道他们是父女,可他的?手却按在她的?雪白上。
    几息前,他们还做了?不知廉耻的?腌臜事。
    仿佛正有烧红的?铁水沿着眼缝浇灌下来,在烫蚀的?灼痛中,他仿佛隐约看见自己脸上生满了?斑驳的?锈迹——棕褐色的?、斑块不一的?,是岁月沉淀出的?老人斑。
    他的?心脏蓦然塌陷,裹着倒刺一起坍塌在脊骨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那双青涩的?、稚嫩的?眼眸却仍水灵灵地含着他,面颊浮起红霞,目光灼灼道:“你可以?懦弱,可以?逃避。大叔,我会?像保护自己一样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