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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奚饶侧过头,拖着腔调,望着他的背影悠悠道:“恭喜李大侠夺得宝刀。我与师妹欲在三日?后完婚,李大侠夺爱刀,我得爱侣,真是喜上加喜。”
    他停住了?。
    这话音入耳的刹那,仿佛浑身的血液一瞬被抽空,心脏处升起尖锐的疼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猝然?觉醒,在心房内肆意冲撞啃咬,每一口都要将他的血肉撕成两半。
    他握着刀匣的手掌骤松,冷汗如雨,颤着手按紧了?心房。
    好痛。
    这种撕心裂肺的痛钉进心脏,将断骨之痛彻底模糊。李寻欢颤抖着吸气,无暇思索到底是何时中了?毒或食了?蛊,满心只剩那句‘我与师妹欲在三日?后完婚’。
    耳畔的重音生生穿透耳膜,钻进血肉模糊的更深处。
    ‘不要......’他双眼无神?地喃喃出?声,仅两个字便近乎耗尽了?胸腔中残存的空气。
    她怎么能嫁给?别?人。
    他的‘念念’、他的‘菱荇’,怎么能做别?人的奚夫人。
    他痛得恨不得捂着心口倒地蜷缩,可又觉得脑海中她嫁人作妻、往后与他人生儿育女?,种种皆与自己再无瓜葛的一幕幕比刀还要锋利,犹胜此刻的苦楚。
    不行。
    他慌乱地失了?理智,扑身向前?便要下?山去寻念念,全然?忘了?自己还拖着一条伤腿。
    他才踏步,便一脚踏空,整个人顺着山阶翻滚而下?。呼啸的风声与阿谀声挤进耳道,在脑袋里乱滚。身体?撞击着阶台,棱角几乎要将骨骼尽数撞裂。
    他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万蚁噬心的疼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教?他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绷紧腰身,咬着牙撞上阶侧突起的岩石。
    ‘砰’的一声,肩胛骨卡进石缝里,刀匣深磕进胸膛,李寻欢的面色一瞬惨白,欲抬手撑起身体?,却?连动一根手指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瘫软在地,愈是酸涩焦急,心间的疼痛便愈发剧烈,偏偏动弹不得,只能似活死人般倒在原地,守着那两把催人命的双刀,在脑海中一遍遍念着‘念念,别?嫁给?他。’
    **
    李寻欢闭上眼的时候,原以来再也见不到她了?。
    等睁开眼,见这双上挑的猫眼再落进自己眼里,他仍觉得恍惚。
    他吃力地上下?眨动着眼帘,唇瓣翕合,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念念心口微窒,攥紧药碗的指节一瞬泛白,吞下?几欲溢出?口齿的关切,咬唇道:“......你怎么那么没用?”
    连她自己都未发觉,这句话里黏连上了?多浓稠的委屈意味,比放坏了?的青梅露还要酸、还要涩。
    若是换作往常,这其中的意味,李寻欢怎可能解不出??
    可偏偏是现在。
    蛊虫的尖牙刺进血肉里,他闷哼一声,忍着涩痛咽下?喉间的铁锈味,颤道:“你真的.....要嫁给?他?”
    他面上皆是空无,那双黯淡的眸子里却?溢满了?说不出?的乞求。
    才对视了?一息,念念便下?意识垂下?了?眼眸,“是又如何?”
    李寻欢的耳边蓦然?一静,静到渗人。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攥着衣襟的手猝然?收紧,青筋都要撑破皮肉。额间沁出?层层的冷汗,他含着滚烫的泪,抽着冷气道:“那我呢?”
    念念死盯着他的心口,硬声道:“你不过只是我的傀儡。”
    她的睫羽轻颤两下?,偏过头:“若非真让你夺了?刀去,我才不会救你。”
    眼角的泪水混着冷汗淌下?来,心脏被分食啃咬的剧痛让他下?意识蜷缩起身子,模糊地回想起遥远记忆里的一句话——“他怎么伤害你,我就要他千百倍偿还。”
    李寻欢蓦然?轻笑出?声,眼角却?一点点濡湿,只觉得自己自作自受,谁也怪不了?。
    他还能怎么办?
    她打定主意了?要嫁给?自己的师兄,他难道还能绑了?她,不许她出?嫁?
    李寻欢纵使再卑劣,也使不出?这样无耻的手段。
    他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笑得嘶哑力竭,眼泪却?无声地滑落。
    念念唇瓣微张,良久才忍着心口的酸胀,记仇地小声道:“你不是说曾是我爹?就算我嫁给?师兄,往后我们仍能以父女?相称。”
    李寻欢扬起头,眼眶一瞬充血,却?笑得更放肆,直到喘不过气,才似醉倒了?般重复道:“父女?......以父女?相称.....”
    他吞咽下?喉间的铁锈味,笑弯了?眼,滚烫的眼泪却?一颗颗砸在床榻上,溅起愈来愈大的水花:“我们已?经有过鱼水之欢,怎么以父女?相称?”
    他哽咽一声,拼命地扬起嘴角,涩声道:“难道你还要我送你出?嫁,看着你与别?人欢好?”
    这句话里酿尽了?数不清的酸涩与哀恸,他终于低下?头,双手捂住眼眶,嘶哑的笑声渐渐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血与泪夹杂在一起,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一滴又一滴。
    李寻欢失力地颤着声,哀求她:“不要这样对我。”
    他承认,爱比尊严重要。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颤颤巍巍:“念念......我错了?,别?那么对我。”
    他颤抖地伸出?手,攥紧了?眼前?青色的衣角,卑微地祈求道:“爱我吧。”
    “我求你,再爱一爱我。”
    怎么办。
    他的眼底惨红一片,攥着衣角的手用力到痉挛,怎么也不肯松开。
    爱当然?是求不来的,李寻欢怎会不明?白?
    可是他现在才觉得,或许爱就是一场用尽了?所有力气,压上所有理智的求助——只乞求另一个人能伸出?援手。
    念念的指尖微动,咬紧了?舌尖才能抑制住帮他拭泪的冲动。
    那双细嫩的柔荑在衣袖下?绞成绳结,焦灼混着心疼与酸麻在心里密密麻麻地蔓延开。
    她的心好软,怎么能这么软?
    当时她的心脏可也是这么疼过来的。
    她暗叹一声,忍不住跺脚,干巴巴道:“我凭什么无条件地给?你我的爱。”
    这句话说完,她不敢再待,将那碗汤药‘嗒’的一声放在榻边,便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若再待上几息,万一亲上去了?怎么办?
    枣红的药波晃荡不止,顺着碗沿溢出?几滴,李寻欢凝着那一圈圈的波纹由大转小,再一点点重归于平静。
    良久,他才颤着手端起那碗汤药,很珍惜地一口口喝下?。
    喝甜汤一样。
    等这碗药汤下?肚,他才后知后觉地动了?动腿——蜷屈间全然?没了?滞涩与痛感?。他白着脸摸上胫骨,骨碎之处已?全然?摸不出?伤口,竟似从未受过伤一般。
    李寻欢的神?色茫然?了?片刻,僵坐着一动不动,蓦然?有些读不懂其中的意味。
    为什么?
    她究竟......
    正此时,屋外?响起二三细碎的脚步声,房门被轻轻叩响,有人柔声道:“小姐,庄主特意为您准备了?婚服,请您过目。”
    李寻欢呼吸一窒,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并未说话。
    婢女?们低着眉,捧着婚服在屋外?屈着膝静等。
    这样的情况应是已?发生过数次,并无人问询第二遍,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几人便放下?婚服,脚步轻盈地退了?出?去。
    李寻欢抿唇,余光不自觉去瞟那扇木门。
    婚服。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缓缓闭上了?眼,忍着涩痛滚动喉结,呼吸又重又急。
    他攥紧了?裤管,还是不甘心。
    明?明?你也有对我心软。
    **
    天色渐暗,月隐云中,山庄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落满了?屋檐。
    念念端着养魂汤,摸了?摸心口,须臾才慢腾腾地推开房门。
    屋内摇曳着烛火,却?没发出?一点声响,更没人唤她。
    念念咬住了?口腔肉,蹙着眉便往屋里走。她生闷气,便谁也别?想好过。
    养魂汤的气味尽往鼻腔里钻,她重重将药碗砸在桌面上,气势汹汹地掀开床幔:“谁教?你还待在......”
    这质问声断作两截,剩下?的一截卡在喉咙里,彻底拔不出?来了?。
    她愣在原地,神?情僵住了?几息,目光落在他腕间系了?死扣的红稠上,良久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你在做什么?”
    李寻欢双颊嫣红地扬起头,忍着胸腔的闷咳,缠绵道:“如你所见,勾引你。”
    他此时的穿着全然?失了?长辈应有的端正与沉稳,连轻浮二字都太轻飘了?些。
    屋外?正隐约飘着飞雪,他却?不知寒似的仅穿了?一身松垮的红纱,红纱上还细绣了?并蒂莲,间以祥云如意纹作点缀,正是婚袍的样式。
    念念的瞳仁微转,果然?自他身后看见了?一身朱红色的素袍,其上的红纱罩袍却?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