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做不出千里追剑这种烂俗无聊的?戏码。
配剑于剑修而言固然重要,然而终究是人主剑,而非剑御人。即使没有趁手的?剑,他照样能降妖卫道。
最锐的?剑意,只在剑客的?心里。他只认这一个道理。
漠北妖气弥漫,祸世的?流言都已传到了江南,只是他确实没想到,这只聒噪的?剑灵也窝在这儿。
还弄得一身狼狈样子。
宋居颔首,泛着凉气的?目光扫过长廊暗处深浅不一的?剑痕——简直就像某种野兽留下的?领地标记,警戒着不许人入侵。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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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的?听觉一向敏锐,那一声嚎叫足以让他确定具体?方位。办案的?直觉告诉他,银衣捕快失踪案的?线索正在眼前。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握紧无鞘剑,冷血便跟了上去。
无他,这人侦查一向习惯孤狼,甚至时常以命为?饵。
暴露破绽诱敌深入,亦或者必要时的?刑讯逼供,都提醒着他,绝不能把?栖棠卷进来。
要离她?越远越好。
他这个人,他的?感情,他的?一切,都像是布满荆棘的?锋刃,无论握住哪一面,都会割得人鲜血直淋。
他的?爱注定要用疼痛来确认真实,偏偏唯有掌心可?做无鞘剑的?鞘。
漠北的?夜风似刀子般的?干寒,细细的?沙砾碾过脸上破了的?水疹,刺痛得发麻。
冷血逆着风沙,走得执拗,走得沉默,心底却燃着一捧血热的?火,走得愈远,火就愈烈。
甜蜜的?面容不合时宜地在火光里摇曳,逐渐清晰得却并非是眉眼,而是那些?模糊的?、稍纵即逝的?瞬间?——吹气时潮热的?花果香、喂食桑果时,舌尖舔舐而过的?微痒、雨珠自睫羽坠进唇舌间?的?滚烫.......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干裂的?嘴唇扯动间?崩裂了鲜血。
这点咸腥味惊雷似的?,叫他猛地收紧心神,似勒住悬崖的?烈马般,紧紧扼住那些?呼之?欲出的?心绪。
不能想。
不能再?想。
握着剑的?骨骼嘎吱作响,冷血别无他法,只能习惯性地将指尖探进衣袖,面无表情地扣挖着才结起薄痂的?咬痕,试图借此压制那味于他而言裹满糖霜的?毒药。
渗人的?搅动声与湿腥味漫在风沙里,久久不散。
狼少年的?肩背日渐宽厚,伤口却永远无法愈合。
在属于狼孩的?黑暗洞穴里,暴力、痛苦、血腥远比未知、随时可?能失去的?温暖更为?安全。
——那绝不是他能触碰的?东西,他甚至没有奢望的?资格。
被困沙漠的?迷途旅人一旦发觉神往的?绿洲只是海市蜃楼,那时的?绝望远比死亡更残酷。
即使冷血的?体?力耐心毅力皆远超常人,但?在情之?一字上,却既似白纸般的?纯粹赤诚,又似野兽般警觉恪守。
他人难以真正触及的?孤独领着他将一切隔绝。
冷血逆着风沙,也逆着内心最汹涌的?浪潮,走得更用力、更决绝。
那张年轻而坚韧的?脸上,磐石般的?碧眼锐利而疼痛,呼吸浑浊。
而后猝然停下。
眼前蜿蜒着一连串畸形的?脚印,他拧起眉,似一匹狼般轻嗅着鼻尖。
空气中残留着一抹极淡的?异香。
并不陌生。
冷血眸色暗沉,缓缓低下头,凝视着短衫上被血浸透的?海棠纹。
第132章 敌意 审视
市集里人声鼎沸, 夹杂着各种语言的喧哗声。
脸膛赤红的漠北汉子?牵着瘦骆壮马,嗓音粗粝洪亮。这是沙漠里最硬的通货,总不缺出路。
几个挑着货担的中原小贩打路边穿过,孩子?们?雀群似的一拥而上?, 个个盯着里头的奇巧玩意?儿, 挪不开眼。
空气中满是烤炙肉食的焦香、奶乳的酸腐、皮革的腥膻气味, 一袋盐换张貂皮, 一匹绸换一匹马,沙漠里大多是这样的点?头买卖。
气味强烈的香料, 无论是用作调味还?是熏香,多只有富裕的蕃商、行商、坐贾才用的起。
和一个挨着土坡, 搭毡帐卖皮子?的成衣小贩八竿子?打不着。
冷血的眸色暗沉,挑开帐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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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里多的是商队往来,想做点?小生意?并不难, 桑老七便是专收皮子?做换卖生意?的, 偶尔捞着些油水,也会?兼卖些中原来的丝绸成衣。
但他?这儿说到底就是顶灰褐的毡帐卷成的小摊,手?里真有钱的主顾,眼都不会?往这犄角旮旯里瞥。
他?倒腾来的那些丝绸成衣, 一两个月也未必遇得上?一个冤大头。
前几天终于叫他?走了回?好运,钱还?没?捂热呢,这杀神竟还?杀回?来了。
桑老七咽了口唾沫,抬眼对上?视线后?,汗意?淋漓的一张红脸渐渐煞白。
并非他?是个怂货,而是这人打一进来便一言不发,只用那双冰冷且野性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力道似要?穿透他?。
几乎是下意?识的, 桑老七心口一颤,仿佛被利箭视为了靶心。
怦怦之?际,只好屏息沉住气。
偏偏来人既不寒暄设套,也不言明劝导,只似一匹盯着猎物?的狼般,环伺静等着他?自己露出破绽。
毡帐外人声嘈杂,帐里他?却噤若寒蝉。
在那一道血性的眸光下,几乎静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沉默对峙的压迫感令他?喘不过气,长?时间的施压叫无数心虚、恐惧都浮出来,无底洞般凝视着他?。
桑老七的眼神逐渐闪烁,心脏处仿佛揣了颗快要?爆破的水球,不由得冷汗涔涔。
这人究竟为何而来?
桑老七年轻时也算半个江湖人,又在漠北这种地方做买卖,手?上?总不会?太干净,这煞神腰配无鞘剑,眼神利得似刀,通身的血腥味,怎么能不叫他?心骇?
他?嘴里发苦,懊悔得骨头都在发颤,那时候怎么偏想不开要?把成衣加价卖给这阎王,这买命钱哪有那么好赚?
正喘不过气,欲咬紧牙关发问之?际,对方抢先一步开口,单刀直入。
“你袖间的香料味从何而来?”
这问题极其的简短、直接,桑老七也未料到他?是为了这来的,下意?识松了口气,否认道:“我一个大老粗,身上?哪有什么香料味?”
他?提起外层的布衣,耸着鼻子?嗄声道:“一股汗味,酸得很。少?侠怕不是找错了人.......”
冷血并不听他?的掩饰之?词,直言打断:“三日前,蓝色交领麻衣,赭色长?裤,黑色布鞋。”
桑老七心里哐当一下,就连他?自己都忘了三日前究竟穿的是哪件衣裳,这人居然将他?从头到脚都记得分明。
三日前.....
他?将放在鼻尖的手?拿下来,搓了搓手?,回?忆道:“那时候啊,许是和什么富贵的大爷攀谈了两句,一来二去就浸到衣服里去了。我这样的人,哪有这么好的命用香料?”
他?挠了挠后?脑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起来。
冷血却蓦然上?前一步,靠的他?极近,眸子?攫紧了他?。
“说实话。”
桑老七心中一凛,顶着那股凌厉的冰冷视线,微顿后?,状作镇定地细细解释。粗听来并没?有太大的漏洞,毕竟毗邻商道,多的是鱼龙混杂,仅凭一抹香,想要?辩解并不难。
只要?不被揪出错漏,即使是捕快,也不能耐他?何。
然而冷血其人办案,比起逻辑线索,往往更相信野兽般的直觉,恰如现在。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滑着汗的颈侧,脉络伏在皮下急速鼓动着。
他?的鼻尖微动,声音冷冽,一字一句道:“你的味道变了。”
“——你在撒谎。”
桑老七瞳孔骤缩,鼻翼条件反射地跟着翕合。
这怎么可能!难道真有人能用气味断人?
大抵是这人碧发碧眼,又带着股锐利的野性,怪得很,这鬼神似的断语,竟让桑老七生出透骨的悚然。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妖鬼害人的流言闹得满城风雨,他?的心脏一瞬惊跳起来,白着脸慌忙摇头,状似忙碌地洒扫起来,握着扫帚的手?腕都在发抖。
他?避而不谈,冷血却不会?给他?机会?。
既已认定了这人有问题,他?便能不吃不喝不睡,反复盘问,反复施压,似狼啃骨头般狠咬着不放,直到对方溃败为止。
比起审问,更像逼迫。
桑老七很快败下阵来,吐了个一干二净。
他?本也是个小角色,只是有个弟兄在做接头放哨的活计,才让他?也掺和上?了一脚。
他?只好白着脸交代:“一路往东,过、过了响沙道,里头有个风泉巷,遇到个摆摊卖药材的瘸子?,你就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