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9章
    封皮靠近边缘的空白处,用一种稚嫩却异常认真的笔迹,写着两个字。
    ——周云。
    宿珩的目光在那两个字上定住了。
    果然是这样。
    24楼那个形容枯槁,眼神麻木,在键盘上反复敲击着“忍”字的男人。
    19楼那间充斥着窥伺感的宿舍里,照片墙上那个眼神焦虑不安,被无形枷锁困住的青年。
    以及……眼前这个遍体鳞伤,在继父的阴影下艰难写着作业的小男孩。
    周云。
    周云。
    周云。
    三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三个被割裂的人生片段,却都指向同一个名字。
    他们都置身于令人窒息的压抑、痛苦、与禁锢之中。
    宿珩心底那个模糊了许久的猜测,在此刻,终于被这血淋淋的现实彻底印证,变得无比清晰。
    这是周云的“心门”。
    这栋诡异的筒子楼,这三个光怪陆离的楼层,并非独立存在,而是属于周云的精神世界里,三个不同人生阶段痛苦记忆的具现化。
    8楼,是他不堪回首的童年。
    面对继父的暴力或许还有侵犯,他只有无尽的惊恐与无助,除了躲藏,别无他法。
    19楼,是他的大学时代。
    被室友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紧紧缠绕,他渴望挣脱,却焦虑迷茫,找不到出口。
    24楼,是他初入社会。
    被沉重的工作、令人窒息的环境,甚至还有上司的猥亵,彻底压垮。
    而他们遇到的那三个“周云”——
    无论是拍球的男孩、照片里的青年,还是敲击键盘的男人,严格来说,都不是周云本人。
    而是他精神世界中,被痛苦剥离、扭曲、困住的情绪碎片与记忆投影。
    宿珩缓缓抬起眼,视线越过男孩瘦弱的头顶,望向站在门口的肖靳言。
    肖靳言不知何时已经倚在了门框上,双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姿态一如既往地随意放松,但那双黑沉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宿珩。
    接触到宿珩投来的目光,肖靳言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淡,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了然。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口型无声地比了几个字。
    “弄清楚了?”
    宿珩极轻地颔首,算是回应。
    他明白了这三层楼的内在联系,明白了那三个“周云”的本质,同样明白了这栋楼存在的根源。
    肖靳言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底那抹几近于无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仿佛对宿珩能如此迅速地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并不感到丝毫意外。
    “你是不是……”宿珩看着他,语气依旧是惯常的冷淡,“早就知道了?”
    肖靳言闻言,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不是啊,我也是……刚弄明白。”
    他回答得轻松写意,让人无从判断真假。
    旁边,陈奇、林晓鹿和楚文武听着这两人之间仿佛加密通话般的简短交流,完全是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楚文武急得差点原地蹦起来,抓耳挠腮。
    “不是……肖哥,宿哥!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啊?!”
    陈奇心急如焚,“你俩在打什么哑谜呢?什么刚弄明白?”
    肖靳言收回落在宿珩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一脸焦急的三人。
    他没有立刻解释,而是站直了身体,迈步走出了房间。
    “跟我来。”
    他朝着来时的走廊方向走去,步伐沉稳。
    陈奇、林晓鹿和楚文武虽然满心疑问,但还是下意识地赶紧跟了上去。
    宿珩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依旧趴在桌前,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男孩。
    男孩低着头,握着铅笔,似乎又开始写了起来,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宿珩收回视线,没有再停留,转身跟上了肖靳言的脚步。
    一行人再次来到走廊的拐角处,也就是小男孩先前执着拍球的那面墙壁前。
    昏黄的灯光下,墙皮剥落得似乎比之前更厉害了。
    那幅用深色颜料画上去的、线条稚嫩而扭曲的涂鸦,在斑驳的墙面上显得愈发模糊不清,透着一股难言的压抑。
    肖靳言在那面墙前站定,抬起手,指了指墙上那片模糊的涂鸦。
    “离开这里的关键……”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在于消除周云的心结。”
    “或者说,解决掉他内心深处,那个导致这栋筒子楼形成,并将我们困在这里的……痛苦根源。”
    陈奇、林晓鹿和楚文武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
    “心结?”
    林晓鹿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
    她看着那个抽象的“玩具汽车”的涂鸦,忽然有点明白了。
    第9章
    “那……要怎么消除他的心结?”
    林晓鹿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看着墙上那个用涂改液画出的,形状扭曲的小汽车图案,眼神里有种近乎本能的怜悯。
    作为一个小学老师,她或许比其他人更能共情那种孩童式的绝望。
    肖靳言收回落在涂鸦上的手指,那上面沾染了些许灰尘。
    他目光转向众人,神色平静。
    “找到他‘坏掉的玩具车’。”
    肖靳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是他对抗恐惧,或者说,沉沦在绝望里时,仅存的一点念想和慰藉。虽然微弱,但足够成为我们切入的支点。”
    肖靳言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时间不多,在他那个所谓的‘继父’回来之前,否则,我们可能会看到更不想看到的东西。”
    他的话语很平淡,却暗示着某种残酷的可能性。
    空气再次变得沉重。
    时间紧迫。
    那个充满暴戾气息的脚步声,随时可能再次响起。
    林晓鹿几乎没有犹豫。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去找。”
    她看着802室那个紧闭的,仿佛吞噬了光线的房门方向,语气里有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和坚定。
    这与她之前胆怯的模样判若两人。
    楚文武几乎是立刻站了出来,“我陪你,晓鹿姐。”
    少年挡在林晓鹿身前一点,校服的衣角微微扬起,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认真。
    他看向肖靳言和宿珩,赧然地挠了挠头,“这里太危险了,晓鹿姐一个人我不放心。”
    旁边,陈奇看看林晓鹿和楚文武,又看看肖靳言和宿珩。
    后两者明显是队伍里的武力与智力担当,跟着他们无疑更安全。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我也跟你们一起”。
    然而,肖靳言一个眼神淡淡扫了过来。
    那眼神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平淡无波,却让陈奇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仿佛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已经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陈奇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默默站到了楚文武旁边,算是默认了分组。
    “找到之后,立刻上楼。”
    肖靳言对林晓鹿和楚文武吩咐,语气不容置喙。
    “直接去24楼等我们,不要在8楼逗留,后面的事情,我跟宿珩处理。”
    他的安排简洁明了,仿佛已经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了。
    宿珩闻言,侧头看了肖靳言一眼。
    对方十分自然地将他划归为同一阵营。
    这种被当成某种对等存在,被理所当然地视为“同类人”的感觉,对宿珩来说,有些新奇。
    也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自己处理所有事情。
    这种突如其来的“同伴”定位,让他略感不适,但心底深处,却又没有生出排斥。
    交代完毕,肖靳言不再停留,转身走向电梯。
    宿珩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林晓鹿和楚文武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转向了走廊深处。
    陈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跟上了林晓鹿和楚文武。
    电梯门再次缓缓闭合,隔绝了8楼昏黄压抑的光线,狭小的金属空间里,只剩下宿珩和肖靳言两人。
    腐烂的气味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肖靳言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烟草味。
    电梯缓慢上升,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轿厢内只有两人。
    宿珩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感受着轿厢仿佛要散架般的震动。
    最后他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个心门……难度算高吗?”
    肖靳言倚靠在另一侧轿厢壁上,姿态放松,仿佛要去的不是诡谲的19楼,而是打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