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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流产。”
    宿珩清晰地说出这个词。
    “结合那张全家福,王秀珍当时是怀着孕的,而且很可能,她知道自己怀的是个男孩。”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在孩子流产后,老太婆会变本加厉地用“生不出儿子”这种话来戳她的心窝子——
    因为这家人曾经有过希望,最终却化为泡影,这种失望和怨恨只会更深。
    “所以王秀珍……是因为流产了那个盼望已久的儿子,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才如此绝望。”
    宿珩按着眉心,给出了判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看着肖靳言,说:“基本可以确定,这扇‘心门’的主人,就是王秀珍。她绝望的根源,至少有一半,来自这个未能出生的儿子。”
    肖靳言摸着下巴,脑中飞快将之前的线索全都串联起来。
    这也就解释了那个小男孩的存在。
    他不是什么外来的孤魂野鬼,也不是什么恶鬼。
    他是王秀珍在极度的渴望、失望和痛苦中,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存在于她精神世界里的‘儿子’,一个她失去的孩子的替代品。
    所以老太婆和男人才看不到他,或者说完全无视他。
    因为在他们的现实里,这个儿子根本没能出生,只是一个短暂的希望,然后就没了。
    而王秀珍自己,可能也处于一种半清醒半混沌的矛盾状态。
    她时而沉浸在拥有儿子的臆想中,时而又被残酷的现实拉扯。
    她表面上‘看不见’这个男孩,行为举止也像忽略他一样,但潜意识里又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才会默许女儿们留下剩饭……那是留给她那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儿子’的。
    所有的线索,至此似乎都开始指向同一个悲剧的核心。
    张春和目瞪口呆听着两人的分析,脊背发凉,感觉脑子像一团浆糊,有点转不过来。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追问道:“那……三个女儿呢?她们又是怎么回事?”
    “她们好像能看见那个小男孩,还总是欺负他……这又怎么解释?如果小男孩只是王秀珍臆想出来的……”
    这也是宿珩一直在思考的疑点,是目前逻辑链上最不协调的一环。
    如果小男孩只是王秀珍的臆想,三个女儿为什么能看到,并且还表现出那么深的恶意?
    除非……
    除非这个臆想中的‘弟弟’,或者说,母亲因为这个‘弟弟’而产生的精神状态,和她们后来的遭遇,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宿珩想起了三个女孩在饭桌上表演窒息的那一幕,想起了王秀珍当时崩溃喊出的“不是我”,想起了602房间里那股始终若有似无的煤气味。
    一个更深层次,也更残酷的可能性,逐渐浮出水面。
    “有没有可能……”
    宿珩看向肖靳言,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沉重的推测。
    “王秀珍在流产之后,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变得恍惚、抑郁,甚至神志不清。”
    “在这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下……”
    “她某次做饭或者烧水的时候,心不在焉,忘了关煤气……”
    听完这个推测,张春和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这这……也太悲惨了吧?”
    肖靳言的眼神也沉了下去,他几乎立刻明白了宿珩未竟的话语。
    王秀珍的绝望,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那个期盼已久的儿子。
    更因为她可能在精神崩溃的状态下,无意中……或者说失手,伤害了自己的女儿。
    这种双重的打击,失去儿子的痛苦,和对女儿们深深的愧疚——
    最终彻底压垮了她,缔造了这扇充满了扭曲、痛苦和绝望的‘心门’。
    王秀珍,作为这扇心门的主人。
    核心创伤是流产的儿子,以及由此引发的,对三个女儿造成的意外伤害。
    那个臆想中的小男孩,是她未能实现的渴望和痛苦的化身。
    三个女儿对“弟弟”的怨恨和欺凌,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嫉妒。
    更可能掺杂了对母亲因为流产而精神失常,最终导致她们受害的某种……迁怒和报复?
    或者——
    那是王秀珍潜意识里一直担惊受怕的矛盾之处。
    结合第一天宿珩和张春和两人截然不同的梦。
    王秀珍很可能——
    一方面害怕弟弟的出生不被三个女儿所喜,会被三个姐姐联手欺负。
    另一方面又害怕作为独苗的弟弟被惯坏,欺负三个姐姐。
    王秀珍很爱自己的儿子,但也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儿。
    ……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那三个女儿……”
    张春和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她们……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是……死了变成了鬼,还是……”
    宿珩望向肖靳言。
    肖靳言摸着下巴,沉吟了半晌。
    根据以往的副本经验,“心门”往往源于某种强烈的执念或未解的痛苦。
    如果王秀珍的愧疚和绝望,另一半源于三个女儿。
    那么……女儿们现如今的状态,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
    ……
    这时,隔壁602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一阵脚步声响起,先是男人略显沉闷的步伐,紧接着是三个小女孩特有的,略显轻快的噔噔噔下楼声。
    那脚步声透着一股不太自然的雀跃,像是故意踩出来的开心,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她们出去了。
    宿珩心头微动,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看向肖靳言,“去她们房间看看。”
    肖靳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确实是探查那三个女孩虚实的好时机。
    三人再次来到602门口。
    宿珩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门后安静了几秒,才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门被拉开,露出王秀珍那张依旧麻木空洞的脸。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宿珩身上时,那双如同死水的眸子,似乎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或许是昨天那句“你也坐下吃吧”,又或者是那块及时敷在烫伤处的冰块,在这片无边绝望的麻木中,凿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
    她没有说话,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归于沉默,只是默默地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王秀珍没有看他们,自顾自地走到墙角,开始弯腰收拾堆在那里的,一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
    那堆衣物散发着汗味和油腻的混合气味,她抱起沉甸甸的一堆,脚步滞重地走向阳台。
    哗啦啦的水声很快从阳台方向传来,带着搓洗衣物的单调节奏。
    肖靳言抓住这个空档,迅速对旁边的张春和低声吩咐:“你在这里守着,听着点老太婆房间的动静,有情况就咳嗽一声。”
    张春和紧张地点点头,咽了口唾沫,紧紧贴着门框站好,耳朵竖得老高。
    肖靳言给了宿珩一个眼神,两人不再耽搁,立刻转身,脚步放轻,快步走向走廊尽头。
    三个女孩的卧室门是锁着的。
    宿珩下意识地看向肖靳言,生怕这家伙会像在筒子楼一样,一脚踹开门板。
    然而,肖靳言这次并没有抬脚的意思。
    他神态自若地伸手进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根手指长短,细得像绣花针的铁丝。
    宿珩看着那根细小的铁丝,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这家伙总会总藏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肖靳言没说话,将铁丝的前端轻轻插进锁孔。
    指尖灵活地捻动了几下,动作熟练得不像话,只听“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细微得几乎要被阳台的水声盖过。
    锁开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宿珩有些意外。
    肖靳言推开门,侧身让宿珩先进,自己则紧随其后,顺手将门虚掩,只留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
    女孩们的卧室比想象中还要狭小拥挤。
    一进门就是两张面对面贴墙摆放的粉色上下铺铁架床,床架的粉色漆皮已经斑驳脱落,露出底下大片暗沉的铁锈。
    粉色,本该是属于小女孩的梦幻和童真的颜色,但在这昏暗压抑的环境下,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陈旧和怪异。
    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条长长的木桌,桌面被刀刻笔划得伤痕累累,显然是三个女孩共享的书桌。
    桌上凌乱地堆放着一些作业本、课本和几支啃秃了头的铅笔。
    宿珩没去管床铺,径直走到书桌前。
    他目光快速扫过桌面,随手翻动着那些摊开的书本和练习册,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面。
    他的动作很快,在一摞练习册底下,指尖勾出了一张边角有些卷曲,明显发黄的画纸。
    画是用蜡笔画的,线条稚嫩而扭曲,颜色也因为年头久远而严重褪色发暗,画面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蒙着一层灰败的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