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那个情夫,是唯一一个他可以轻易抹除,且不用承担任何现实后果的“麻烦”。
至于那个出轨的妻子……
她是孩子的母亲, 是压在他身上名为“家庭”的重担里,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恨她,却又无法彻底摆脱她。
这便是他绝望的根源之一。
宿珩转身, 重新回到701房间。
那根被他随手丢下的巨大枕木, 还带着铁轨边的泥水, 在地毯上留下了一块扎眼的污渍。
他像是没看见,绕过枕木, 走到床边,然后就这么躺了上去。
他没有睡,只是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上, 那盏还在散发着粉色光晕的大灯。
灯光将他清隽的脸庞映得有些失真,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肖靳言跟了进来, 反手将房门关上, 还顺便落了锁。
他走到床边,看着躺在那儿的宿珩, 也跟着躺了下去。
他没有平躺,而是支起一只手臂, 侧过身,就这么看着宿珩的侧脸。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窗外不依不饶的雨声,以及两人之间被那片粉色灯光烘托得有些微妙的安静。
宿珩终于动了。
他转过头, 漆黑的眼眸对上肖靳言的视线。
“看什么?”
“看帅哥。”
肖靳言的回答直白又坦荡,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宿珩的眼皮懒懒地掀了一下,随即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研究那盏品位堪忧的顶灯。
这个充满了嫌弃意味的小动作,却让肖靳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甚至低低地笑出了声。
“比起你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样子,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有点人气的宿珩。”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后的沙哑,在这片暧昧的粉色光晕里,显得格外清晰。
宿珩没有回应,但肖靳言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丝。
“别想了。”
肖靳言收敛了笑意,声音沉静下来,“先休息吧,明天或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次,宿珩总算有了点反应。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然后便缓缓合上了双眼。
他的呼吸很快就变得平稳而悠长,像是真的累极了,瞬间便坠入了沉眠。
肖靳言却迟迟未睡。
他侧躺着,目光一错不错地描摹着宿珩的睡颜。
少年白皙的脸颊在粉色灯光下,被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皮肤清透得几乎能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或许是因为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平日里总是微微抿着的唇,此刻也自然地分-开一道细小的缝隙,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安静,无害,甚至带着几分脆弱。
与刚才那个扛着枕木,面无表情地将怪物一锤一个拍进地里的凶悍模样,判若两人。
不知为何,肖靳言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口干舌燥。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像是蛰伏已久的野兽,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出来。
野兽疯狂地叫嚣着,撕咬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想……
想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燎原的野火,瞬间烧遍了四肢百骸。
肖靳言的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
他猛地坐起身,像是要逃离什么一样,快步走进了卫生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冰冷的瓷砖与镜子,将外面那片暧昧的粉色彻底隔绝。
肖靳言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低着头,急促地喘息着。
他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冷刺骨的凉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自己脸上。
但那股源自身体内部的狂躁,却丝毫没有褪去的迹象。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镜中的男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轮廓深邃,眉眼锋利。
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却翻涌着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原始的疯狂与贪婪。
那是一种想要将某样东西彻底碾碎,揉进骨血,完全占为己有的,毁灭性的欲望。
“咚!”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有人用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肖靳言下意识地伸出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左胸。
隔着微湿的浴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的血肉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长久地压抑着,此刻正疯狂地想要破体而出。
镜子里,那个“自己”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忍而诡异的笑容。
肖靳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无声的口型。
“不、可、以!”
话音落下的瞬间,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同时刺穿。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
他闭上眼,额上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尖锐的疼痛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肖靳言再次睁开眼。
镜子里,那个疯狂而陌生的倒影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他自己,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
那股几乎要将他理智吞噬的原始冲动,总算被他强行按捺了下去。
与此同时。
大床上,本该熟睡的宿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没有动,只是侧躺着,目光平静地落在卫生间那扇紧闭的门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刚才那一瞬间……
他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强大,又极其陌生的暴戾气息,从卫生间的方向一闪而逝。
那股气息,甚至比心门主人异化后,所散发出的恶意还要纯粹,还要……恐怖。
是……肖靳言?
宿珩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或许是自己太过疲惫,产生了错觉……
他正思索着,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了。
宿珩几乎是在门响的瞬间,便已经转过了身,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同时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
等肖靳言带着一身还未散尽的凉意,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
看到的。
只是一个蜷在床的另一侧,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得很沉的背影。
这一夜。
两个人都没有睡着。
窗外的暴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世界,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密集而沉闷。
肖靳言靠在床头,抱着胳膊,慢慢调整呼吸,尽可能显得平稳,像一尊沉静的雕塑。
宿珩则背对着他,身体微微蜷缩着,一动不动。
然而,在彼此都无法看见的黑暗中,两双眼睛都清醒地睁着。
空气里,除了雨声,只剩下对方近在咫尺的,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伪装,谁也没有戳破。
宿珩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卫生间门后,那股一闪而逝的,陌生而恐怖的气息
而肖靳言的脑子里,则是一片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翻涌的混沌。
镜中那个陌生自己的诡异笑容,与宿珩在粉色灯光下毫无防备的睡颜,两个画面交替出现,像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他甚至不敢转过身。
他怕自己一转头,就会失控。
自从离开无限世界后,这种感觉已经好几年未曾出现过。
没想到却在此时此地,被猝不及防地重新“激活”。
肖靳言眸光深沉得似要滴水。
这份沉默的对峙,一直持续到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下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残响。
宿珩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在一片混沌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等他再睁开眼时,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晃醒的。
暴雨早就停了。
那轮熟悉的,能将人活活烤干的烈日,重新高悬在天际,将整个世界都炙烤得扭曲变形。
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甚至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都不曾剩下。
宿珩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他走进卫生间,镜子前方的洗手台上,那件被肖靳言换下的白色浴袍,正随意地搭在上面。
就在宿珩简单洗漱了一番,换好自己的衣服时,房门被人从外面用房卡刷开。
肖靳言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的,正是自己那身简单洗干净的衬衣和黑裤。
衬衣没有烘干,有些微缩水,穿在他高大健硕的身体上,被撑得绷紧,勾勒出壁垒分明的肌肉线条,倒也并不违和。
他手里捧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泡面,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房间里残留的暧昧与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