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和巡逻云骑虽竭尽全力抵挡，可他们人数有限，渐渐力不从心。
    增援的队伍还要几分钟才能赶到，可在战场上，几分钟已足够决定生死。
    火光将原本橙红的夕阳映出了几分血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灼烧后的焦糊气息。
    街道四处游荡着军团的虚卒，它们如潮水般吞噬曾经平和繁华的琥珀大街。
    南枝回到曜青时，眼前的一切让她骤然僵住。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化为炼狱，倒下的人横陈在火焰与废墟之间。有云骑，有百姓。
    那个小女孩叫迟钰，琥六口中喜欢和植物们说话的有点自卑的小姑娘，梦想是成为向补天神女一样能够保护大家的人。
    那个狐人女子名叫问荆，是青丘卫后方的医助，在军中是听说她很喜欢琥珀大街梁阿姨小摊的吃食。
    那个上了些年纪的女子便是梁阿姨，曾在南枝树下许愿鹤羽卫中的女儿能够平安归来。
    可她再也没能回来。
    那个云骑叫久安，是原来鹤羽卫中幸存的老人，从前线退了下来，做了巡逻的云骑。
    他在鹤羽卫中时和那个经常蛐蛐飞霄的长平最是不对付，听闻对方身体不适那天，因为在营中狂笑扰乱秩序被长官狠狠教训了一顿。
    他身后那个年轻些的云骑是他的徒弟行砚，曾来南枝树下许愿师傅身体安康。
    啊，还曾许愿过天上能掉下来两百万。
    南枝的指尖微微颤抖，情绪如沸腾的熔浆在胸口翻涌，愤怒、悲伤、痛苦……交织成一团。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滚的情绪，向前迈步。
    她抬头，看见补天神女像从腰身处断裂，上半身跌落在地，碎裂成无数残骸。
    雕像的半截残躯上，一名女子随意地坐着，衣摆在火光中微微晃动，仿佛置身事外的观众，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惨剧。
    云骑中，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认出了神像上的人，愤怒地拔刀指向她，高声质问道：“南枝！你身为策士长，竟勾结烬灭，纵容虚卒屠戮曜青百姓！你可知罪？”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呵呵……你还真是藏着我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她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我竟不知，大名鼎鼎的补天神女，竟会屈尊降贵来曜青做个策士。”
    就在这时，云骑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长官转过头去，赫然见到了走来的南枝。
    长官皱眉，神色错愕：“……这是？什么情况？两个策士长大人？”
    南枝没有理会云骑长官的疑问，她缓步走向半截雕像上的女子，烈火在她的眼眸中倒映成灼灼燃烧的光。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不知是愤怒还是悲痛：“幻胧……”
    她想要质问，想要问她为何要这么做，想要问她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
    可她终究什么都说不出口。
    ——有什么可问的呢？
    行走在毁灭命途上的绝灭大君，想要毁灭什么，从来不需要理由。
    烈火依旧在燃烧，黑烟盘踞在夜空之下，如鬼影般舞动。
    碎裂的雕像沉默无言，仿佛不忍见证这场毁灭。
    幻胧缓缓落下，步履从容地走到南枝面前，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她的目光笃定而冰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我就是要用你这补天神女的身躯，让你毁掉你挚爱的一切。”她轻声呢喃，嗓音里带着一丝蛊惑与讽刺，“让你亲眼看看，你选择的道路，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
    她伸出手，指尖轻佻地勾起南枝的下巴，语气像是在低语，又像是给予恩赐：“想要复生他们吗？”
    “你知道，你永远有另一条路，一条你本该走上的路。”
    这声音似乎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像暗潮涌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人的意志。
    南枝的眼睫微微一颤。
    一瞬间，世界仿佛变得遥远，耳边传来一阵低语。
    那声音飘忽不定，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带着丰饶的甘美，也带着某种未知的诱惑。
    温暖的怀抱，失而复得的面孔……那些逝去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只要她伸手，就能将他们重新带回人间。
    丰饶的祝福，就在她的指尖，只要她——
    南枝倏然睁开眼。
    一切声音，尽数消失。
    她的目光恢复清明，冷静得像一汪古井，无波无澜。
    她没有接幻胧的话。
    等待、牺牲、保护的行为，是存护命途的体现。
    无私、利他、治愈的行为，是丰饶命途的体现。
    这些年来，她的所作所为，像极了丰饶命途的行者。
    可她从未踏上那条路。
    她看过仙舟数千年的历史，看过丰饶命途带来的血与泪，她很清楚这股力量究竟有多么可怕。
    她的初衷，是愿天下人平安。
    可如果有一天，不可控的丰饶之力会让她成为毁灭这个愿望的种子，那这条路便不是她的路。
    她沉默着，直视着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
    幻胧亦直视着她，毫无惧色。
    她笃定，眼前的南枝杀不了她。
    确实，南枝杀不了作为岁阳的幻胧，那些死去的云骑和百姓，也无法复生。
    饮月之乱的教训已经告诉过她，逝者已逝，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但——
    可倘若跳脱出世界法则的束缚，起死回生，未尝不可。
    如果世界注定要他们死，那她也不介意把这个世界敲碎了！
    南枝猛地她抬起手，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啪！”
    清脆的一声，打破了战火中的寂静。
    这一巴掌，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幻胧怔住了。
    她缓缓偏过头，脸颊上泛起微红的指印。
    她不是没有被攻击过，也经历过多少次更惨烈的战斗。
    可这一刻，她竟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愤怒。
    她是何等高高在上的存在？何等实力莫测的绝灭大君？
    她竟然……竟然被——
    她猛地回头，眼神凌厉：“你——”
    然而南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你想看我崩溃，那就要让你失望了，幻胧。”
    第69章 辰光回溯，诡策尽诛（1）
    南枝不再废话，下一秒，时间似乎停下来了，空间开始变得扭曲。
    时间流转，现实翻覆，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拨弄着，将已经发生的一切重新倒带。
    南枝的意识如同坠入深渊，陌生与熟悉的画面交错重叠，推翻、重建。
    而寰宇的某个角落，一只黑色的小猫倏地睁开了眼。
    ……
    时间回到幻胧入侵曜青的一个系统时之前。
    南枝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丹鼎司景象，药香萦绕，炉火温温，窗外光影婆娑。
    回溯成功了。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慨命运的倒转，而是低头确认自己手上的系统界面，望着那突然变成个位数的积分栏，心里五味杂陈。
    感谢主管，感谢系统，感谢关爱见义勇为枉死人士系统，也感谢时光回溯卡。
    真好用。
    就是忒贵了点。
    她这些年攒的积分现在是没剩多少了，心在滴血。
    要不是刚刚那张回溯卡突然降价，她根本不可能买得起。
    这突然降价……肯定不是系统抽风，大概又是主管给她开后门。
    ——感谢主管，主管好人，大大滴好。
    可惜，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
    南枝不敢耽搁，身形一闪，直奔飞霄的房间。
    房门推开的瞬间，南枝看到的，正是飞霄刚刚整理好衣衫准备出门的身影。
    她的气色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
    听到声响，飞霄微微侧头，看到来人是南枝，先是一愣，随即挑眉道：“枝枝？怎么了？”
    南枝飞快地走到她面前，脸色罕见地严肃。
    “霄霄，曜青有危险！”
    飞霄目光微沉，手中的动作滞了一下停住，随即抬头，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南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迅速讲述了幻胧将在半个时辰后入侵曜青的情报。
    她知道这情报来得匪夷所思，甚至没有任何可以佐证的依据，可飞霄只是听了短短几句话，便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
    没有质疑，没有犹豫。
    南枝知道，飞霄从来不会怀疑她。
    飞霄微微皱眉，指尖扣着桌沿，飞速思索对策。
    半个时辰，这已经是时光回溯卡能调整的最大时间了，几人之中只有南枝能靠回归本体瞬间回去。
    飞霄等人就算在陆地上跑得再怎么快，星际旅行也必须要乘坐舰船才行，以现在罗浮到曜青的距离，半个时辰也就能堪堪到达，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