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谢泽卿的怒喝,几乎与那水袖的动作同时响起!
无执甚至来不及回应。
水袖越缠越紧,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强行将他的手腕翻转过来。
阴冷刺骨的怨气,顺着布料,疯狂地钻入他的皮肤,直冲经脉!
就在这剧烈的收缩中,水袖的内衬,被强行翻了出来。
一排用鲜血绣成的扭曲的蝇头小字,赫然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血字,在昏暗的后台里,竟泛着微弱的红光。
【魂锁七日夜,灰飞烟灭时……】
这字迹,与那张“七日必死”的血色符咒,如出一辙!
“找死!”
谢泽卿的声音,已然不是愤怒,而是森然的杀意。
玄黑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周遭的光线仿佛都被他身上滔天的煞气吞噬,变得昏暗。
他根本不屑于用手去碰那污秽之物,一股凝实如刀的阴气,直接斩向那截水袖!
“嘶——!”
水袖仿佛发出尖锐的悲鸣,竟被硬生生从无执的手腕上震开!
它在半空中疯狂地扭曲、挣扎,像被斩断了七寸的毒蛇,还想再次扑向无执。
“还敢放肆?”
谢泽卿唇角勾起冷笑,他抬起手,掌心对着水袖。
一簇幽蓝色的火焰,自他掌心“轰”然升起!
那不是凡火,而是焚尽魂魄的鬼帝业火!
幽蓝的火焰,如跗骨之蛆,瞬间包裹了那截水袖。
没有剧烈的燃烧声,只有魂魄被消融的“滋滋”声。
水袖在蓝火中,化作扭曲黑烟,连灰烬都未曾留下,便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谢泽卿的脸,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他盯着无执手腕上刺目的红痕,暗金色的凤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滔天杀意。
“是朕大意了。”
那些在废墟中飘荡,不成气候的细碎怨灵,在这股骇人的帝王威压下,连哀嚎都发不出一声,便瞬间化为齑粉。
无执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皓白手腕上的红痕。
咒力已经被谢泽卿的鬼火焚尽,但被紧勒过的痕迹,却依然清晰。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抚过那道红痕。
“此地不宜久留。”
谢泽卿跟在无执身后,周身萦绕的煞气,所过之处,连空气仿佛都在退避三舍。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这片死寂的后台。
就他即将迈出后台,重新踏入前厅相对开阔的废墟时。
无执的脚步,顿住了。
脚下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咔哒”声,是金属那样清脆的声音。
无执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边,慢慢地将脚挪开。
目光瞬间牢牢地锁在被隐匿在灰尘里的那枚铜钱。
他弯腰将深陷于灰烬中的铜钱拾起,然而,冰冷的金属触碰到指腹的瞬间,他清瘦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
无执抬起头,望向谢泽卿,声音比这废墟里的风还要清冷几分。
“和昨日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谢泽卿并未看向那枚铜钱。
他那双暗金色的凤眼,像淬了火的刀,一直死死锁在无执手腕那圈刺目的红痕上。
听到无执的话,才将视线挪开,冷冷地瞥了一眼铜钱。
“又是这腌臜玩意儿!”
玄黑的衣袍下摆,因压抑不住的煞气微微鼓动。
“以活人精血怨气喂养的引路钱,用以锁定魂魄,牵引目标。”
谢泽卿的唇角勾起极尽嘲讽的弧度,帝王的威严与煞气,让周遭的空气都凝滞。
“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谢泽卿顿了顿,语气森然。
“这是要引蛇出洞啊。”
引蛇出洞。
蛇,是谁?
是已经魂魄不全的陈伶,还是……
无执垂眸查看掌心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铜钱。
想起了那张“七日必死”的血符,和水袖内衬上那行恶毒的血字,也想起了幻象中,镜子里那张巫祝狞恶的脸。
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条条沾满毒液的丝线,最终汇集于这枚小小的铜钱之上。
对方在设局。
一个以名伶陈伶之死为引,以这废弃剧院为阵,最终指向无执的局。
风声,在穹顶的破洞处呼啸。
后台的黑暗里,似乎有东西在蠢蠢欲动,却又因谢泽卿身上骇人的鬼帝威压,而惊恐地缩回了阴影的更深处。
“你方才看到的幻象,镜中那人,是巫祝。”谢泽卿的声音再度响起,斩钉截铁,“南疆一带早已失传的邪术,擅长夺舍、换命、咒杀。”
他的话,证实了无执的猜测。
“他夺了陈伶的命格,又用这剧院的大火和百名观众的怨气,炼成了这个咒阵。”谢泽卿的语气愈发冰冷,“如今,是想请君入瓮了。”
无执将那枚冰冷的铜钱收拢于掌心。
“去看看。”
谢泽卿一怔。
他盯着无执清俊的脸,澄澈的眼里没有恐惧,那份从容与淡定,竟让谢泽卿滔天的怒火,莫名地平息了几分。
“好。”
谢泽卿应下来。
“跟上。”
无执迈步走出这片被大火与怨气浸透的废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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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祭礼已成
都市的喧嚣,隔着一条警戒线,扑面而来。
车流的轰鸣,远处商场大屏的广告光污染,与身后那片死寂的废墟,割裂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仿佛一步之间,就从幽冥踏回了人间。
谢泽卿飘在他身侧,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煞气,收敛了些许。但他那双凤眸,依旧死死锁在无执手腕那圈刺目的红痕上。
那眼神,像一头被触了逆鳞的龙,怒意未消,反而沉淀得愈发危险。
“你这秃驴,当真是半点不知何为趋利避害。”
无执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清冷的目光扫过车水马龙的街道。
掌心的铜钱,正散发着一种肉眼不可见的牵引力,为他指引着方向。
“它怕你。”
无执忽然开口。
“一介跳梁小丑,也配怕朕?”
谢泽卿嗤笑出声,“他不是怕朕,是馋你的身子。”
无执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谢泽卿见他这副反应,心情莫名好了几分,唇角勾起恶劣的弧度。
“天生佛骨,灵力精纯,对那等邪魔外道而言,可是世间最难得的大补之物。”
“吃了你,别说延年益寿,怕是立地飞升都有可能。”
无执没再理他。
他循着冥冥中的指引,穿过人行道,拐进了一条背离主干道的岔路。
越往里走,周遭便越是安静。
高楼大厦被甩在身后,一排排低矮老旧的居民楼出现在眼前。
墙皮斑驳,电线杂乱地缠绕在头顶,将天空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
空气里,飘散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且混杂的气味。
谢泽卿跟在他身后,一直看着他清瘦孤直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这小和尚,比自己这个做了上千年的鬼,还要更像一个游离在人间之外的孤魂。
那枚铜钱的指引,最终停在了一条幽深的巷子口。
尽头一家店铺里,透出一点豆大的昏黄的光。
那光线,像是一只在黑暗中窥伺的眼睛。
店铺的门面很小,也极为陈旧。
门楣上挂着一块几乎被岁月侵蚀得看不清字迹的木匾。
勉强能辨认出三个字。
【旧梦坊】
无执的目光,落在店铺那扇布满灰尘的玻璃门上,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可那门,却虚掩着,留着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敲门两次后,才伸出那只没有持着铜钱的手,将门推开。
一股更加浓郁的气味,缠上鼻尖,像是樟脑丸、陈年布料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脂粉香。
店内没有开大灯,光线晦暗。
无数的戏服,从天花板上悬挂下来,或是在墙边的衣架上挤作一团。
层层叠叠,影影绰绰。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宽大的水袖,华丽的衣袍,像一个个沉默鬼影,静静地注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整个店铺。
唯有一道细弱、诡异的哼唱声,从店铺的最深处,幽幽地传来。
那哼唱不成曲调,断断续续,咿咿呀呀。
像一台老旧的留声机,在播放一张被划花了的唱片。
无执的视线,穿过那片鬼影般的戏服森林,直射声音的源头。
店铺的角落,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一位老妇人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是一个等身的人形模特。
模特身上,穿着月白色的男式戏袍,蟒吞口,箭袖,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繁复的流云纹,华美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