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的刀锋停在半空。
    却不是被击溃的模样。
    他垂着眼，下颌线绷紧成锋利的折线，咬肌滚动间，连血腥味都染上了几分狠戾。
    江牧很少有这样的表情。
    以至于赶过来的谢途，有那么一瞬间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身。
    “你过来做什么？“
    站在左边的江牧抬了抬眼，“这里不需要你插手。”
    谢途没应声，目光在两个江牧之间游离，突然毫无征兆地对着说话的江牧出手。
    假江牧也压根不指望能骗过他，迅速后退躲避。
    因为拥有精神体的哨兵，想要辨别真假实在太容易了。
    “红眼睛在操控它，避役藤只是守门人的傀儡。”
    江牧终于开口，声音透着绝对理智，哪有半分被影响的模样。
    谢途‘嗯’了一声，侧身避开刀锋，手肘顺势往后一顶，精准撞在假江牧的肋骨处。
    他借着反作用力退开半步，认真打量眼前的变异体，“你想怎么打？”
    说话对象却是背后的真江牧。
    “一起上。”
    江牧慢慢收敛起眼神，刀锋在掌心转了个花，“你左我右。”
    假江牧的攻势陡然凌厉，双刀舞成银色风暴。
    它完美复刻了江牧的刀路，守门人的加持让它毫无痛觉，每一击都直取要害。
    江牧从侧面迎敌，却突然改变了打法。
    原本标准的军用刀术，陡然掺入街头斗殴的野路子，狠狠撞向假江牧鼻梁！
    ——咔嚓！
    假江牧踉跄后退，它困惑地摸了摸变形的鼻骨。
    “学啊？”江牧眼神冰冷，“怎么不学了？”
    变异体没有痛觉，很快再次攻来。
    江牧的双刀架住致命一击。
    谢途则如游龙般绞上另一把刀，两柄利刃相擦，迸出刺目火星，“昭昭杀掉的那只变异体是怎么弄死的？”
    江牧侧身卸力，右刀顺势下划，在假江牧肋间拉开一道血口，回道：“摧毁精神核心。”
    他声音冷静，手腕一翻，“杀掉的那只在胸口，这只试过了，胸口没事。”
    “好。”谢途眼神一沉，“挨个试。”
    话音未落，刀势陡然一变，从刚猛的劈砍转为阴柔的绞剑式，刀身如灵蛇缠住，猛地一拧！
    复制体的腕骨应声而断，长刀坠地。
    假江牧暴退数步，断裂的手腕处伸出黑色藤蔓，迅速修复伤口。
    “你们……杀不死我……”
    江牧和谢途没有理会，同时动了。
    两人曾进行过联合任务，也曾在训练场上的模拟对战，但还是头一次配合杀敌。
    没有商量，没有眼神信号，却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行动间透着无比默契。
    江牧正面突进，双刀如毒蛇吐信，专挑关节缝隙。
    谢途则游走侧翼，刀光织成一张密网，每一击都精准斩在假江牧的退路上。
    “脑袋上没有，试试后颈。”
    有了谢途加入，面对两名s级的围剿，假江牧明显变得力不从心，不断左右格挡后退。
    江牧的双刀突然往下劈来，假江牧被迫弯腰躲闪。
    谢途闪现在其身后，唐刀劈在它后颈，却只斩断几根藤蔓。
    “不是。”
    “左眼？试试。”
    江牧一个滑步绕至左侧，刀尖直取眼球！
    假江牧仓皇格挡，谢途的唐刀却已自右下斜撩而上。
    “也不是。”
    两人很有耐心，一处处试。
    既然是傀儡，只要斩断红眼睛控制的精神核心就行。
    在试到脊柱第七节 时，刀身尽没，假江牧的咆哮戛然而止。
    它缓缓低头，看见一截染血的刀从自己前胸透出。
    江牧不知何时已经捅穿它的心脏，与背后的唐刀形成贯穿伤。
    白矖兽的虚影在江牧背后浮现，精神力顺着刀身灌入，将猩红的核心绞得粉碎。
    假江牧的身躯僵在原地，随后如沙塔般崩塌。
    ……
    结束战斗的两人怕生变故，站在原地没动。
    弥漫的黑暗物质阻挡着视线，几米开外变得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
    谢途聆听隔壁战场动静。
    刚才的对话是说给伏姲和夏明昂听的。
    显然他们也听进去了，正在寻找冒牌货的精神核心。
    “你怎么样？”谢途偏过头，询问江牧。
    江牧低头擦拭刀身上的粘液，“你指的什么？左肩的伤还是精神层面？”
    谢途直言不讳：“精神层面。”
    他在过来时，正好听见了假江牧说的话。
    谢途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但又怕江牧受到影响，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
    江牧沉默片刻，很快恢复如初，“守门人的目的很简单，让我崩溃或者失控，你觉得我会上当？”
    “没事就好。”
    谢途的语气实在过于敷衍，转而道：“红眼睛似乎能看透每个人的弱点，先过去支援其他人。”然后再想办法，脱身或者杀掉红眼睛。
    不知为何，谢途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感觉不到太强杀意，红眼睛似乎并不想一下杀掉他们，否则在青山镇就可以动手。
    现在的情况，更像是某种逗猫似得“玩弄”或戏弄。
    第614章 6号污染区（三十八）
    “你不是要杀掉哨兵们，而是怕我回去。”
    黑暗的领域。
    那颗巨大的红眼睛高悬于空，虹膜上密布的黑色血管如树根般蠕动，分裂出无数细小的触须，缓缓向她延伸。
    云昭冷静下来后，很平淡地揭穿它：“因为一旦我回到庄园城堡，就能看清残缺的最后一处景象，立刻拥有完整的精神领域。”
    那时她将实力大增，成为真正的光明向导。
    对红眼睛来说，甚至对这里所有守门人来说都不利。
    云昭从未将自己当作六号的一份子，但在其他守门人眼里却不是。
    她从来都是它们中的异类。
    现在这个异类又回来了，并且想要杀掉所有守门人，甚至解决源头，让六号污染区、所有污染区崩塌。
    守门人当然不会轻易就范。
    “此前，我再三逼迫你都不肯出来，偏偏这时候主动现身，说什么要杀掉哨兵，故意误导我，其实你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我回去。”
    云昭静静悬浮于虚空，脚下是破碎的荧光丝线，头顶是无边无际的猩红天幕。
    她主动撤出屏障后，就来到了这里。
    【你和小时候一样聪明。】
    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疾不徐，像在评价一件陈列柜中的标本。
    【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杀与不杀他们，只是顺手的事，孩子，你还不明白？从踏入这里开始，那些人的结局就已注定。】
    【唯有死亡，才能离开这里。】
    红眼睛的声音在领域内回荡，带着某种近乎神谕的冷漠。
    人类太弱小了。
    若不是黑暗物质改变了他们的基因链，这样脆弱的种族，早就灭绝了。
    “所以你承认了？”
    云昭并不怕它：“承认不想让我回去？”
    猩红天幕下，红眼睛的血管触须如古树根系般缓缓舒展。
    【我答应你父亲，守护你至你父母出现的那一天，瞳影族与人类不同，契约一旦达成，从不背叛。】
    云昭突然笑了，“意思就是说，你不敢杀我，又明知道我想杀你，所以才学着人类玩起了阳谋？”
    面对一个无法出手的敌人该怎么做？
    红眼睛选择利用谢途他们，营造出想要哨兵的命，逼她带着其他人撤回青山镇，或者逃去其他区域。
    或许还不止。
    云诀只是和它约定了，和其他守门人可没有。
    说不定它还想借其他守门人之手除掉她，这样既履行了契约，又能解决掉被人类‘污染’的她。
    “口口声声称人类为低贱的种族，却在学习他们的智慧。”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入红眼睛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红眼睛的瞳孔收缩了一瞬，随即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的漠然：【低等生物的伎俩，只是工具。】
    “是吗？”
    云昭缓缓抬起头，瞳孔倒映着那颗巨大的眼珠，对着它伸出了手，“在这里待太久了？还真把自己当神了？如果我今天一定要回去呢？”
    眼球在转动，依旧不悲不喜的声音。
    【孩子，你以为拥有完整领域后能改变什么？】
    【这颗星球的资源早已枯竭，人类也早已学会与污染共存。】
    它静静地看着渺小的她，【消灭我们，等同摧毁最后的资源链。】
    云昭调动精神力，青鸾的虚影在她身后凝聚，她满不在乎地开口：“那又如何？消灭掉你们，再想其他办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