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子旦到他的营帐去,哪吒马上起身赶了回来,杨戬怕出什么意外,也一块跟了来。
两人都是阐教三代弟子里出类拔萃的人物,隐藏身形,让旁人不能觉察,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哪吒和杨戬站在门口把营帐内的话全都听到了。
杨戬沉默了些许,笑道,“这真的是不一样的姑娘啊。”
心善不算是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能将那份善心落到实处,才是厉害。
哪吒望着帐门,没有说话。
他垂头下来,又看向帐门。
姬旦开门,见到伫立在门外的哪吒。
“先锋官怎么在此?”
“听闻王子前来,所以赶了过来。”
姬旦点点头,随即提起自己的来意,“我是前来请桑姑娘解惑的。”
“现如今疑惑已经解开了。”
说罢,他抬手对哪吒一礼,面带笑意离开。
桑余见到哪吒回来,疑惑的咦了一声,然后欢喜扑上去。
“今日回来的倒早。”
哪吒闷声的应了声,他随手把火尖枪放到一边。
桑余凑到他脸跟前去,就和他的那双眼睛对上,“今日有些不对啊。”
她想了下,“是不是王子旦的事?”
见哪吒不语,桑余只当默认,“他今日找我来,问人祭的事。他不想人祭,可能叔父们坚持己见,他年轻说不上话,所以上我这里问问。到时候好和武王说,这是我的意思。”
又是天垂象,又是祥瑞。既然是祥瑞,那就借机发挥一下祥瑞的作用。
所以她和姬旦一拍即合。成不成另说,反正她已经配合努力过了。
“我心口闷的厉害。”
哪吒过了小会嘟哝。
桑余啊了一下,就赶紧去摸他身上。他身上没有伤口,更没有血迹。
看样子,不像是受伤。
桑余疑惑的去看他,哪吒却不说话了。
“是见着我和王子旦说话,不高兴了。还是别的?”
桑余都习惯了,勾住他的小指,有些好笑,“你这人,还是小孩脾气。就只许自己有,旁人都不能。”
“不是,”哪吒回头过去,过了小会,他回头来,“你对姬旦,和对着我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桑余怔愣。
哪吒看似粗犷,不计小节。但是性情里有敏锐的一面。
桑余听到自己笑了一声,紧接着勾住哪吒的那只手抬起来,还勾住他的小拇指。
“这也一样?”
哪吒看着两人勾住的手,扭头过去。
他在门外听着她的话,像是发现了一个完全崭新的她。那是她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的一面,却又是真实的她。
并不是隐忍柔软,不仅不是,反而在温和的表皮下,露出锐利的锋芒。
很奇怪,但这也是她。
他气闷,但又想要亲眼见一次。见见她咄咄逼人的样子。甚至说他还想看到她其他的模样。
“你把之前和他说过的话,和我说一次。”
哪吒想要什么,直接去要,从来不会踟蹰。
桑余:?
她闭上眼吸了一口气,“我忘了。”
那么多的一堆话,她都不记得多少了。而且就算记得,一口气全都倒出来,要她老命啊。
怕哪吒又给她闹幺蛾子,她先发制人的捧住他的脸。
“我今天想你想得心都在跳呢。你提起别的男人做什么?”
“你和他说那话,就不怕他轻举妄动,害了他自己?”
哪吒不爱那些勾心斗角,偏生世上何处没有争斗,就连西岐,叔侄之间也是暗流涌动。
“他找过来,就是有野心的。”
桑余叹了口气,哪吒垂眸紧紧盯在她的脸上,那些他看习惯了的娇嗔在她面上消失了一瞬。
“正好我不希望我在台上主持祭祀,下面人头满地滚。所以一拍即合,如果他真的因为我几句话就如何了,那也是他技不如人,和我没关系。”
她言语里蕴含着几分思忖过的冷酷。哪吒抬起他的下巴,那双莲眸半瞬都不放的盯在她脸上。
桑余望着他的双眼,反应过来自己说什么,眼珠子乱转,想着怎么找补。
哪吒却笑了,笑声愉悦,双目炯炯的盯住她。
她在他面前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娇憨可亲的,似乎全身全心的依赖他。
她就不是那种对人百依百顺的脾气,当初都敢和他打架。也不管自己根本打不过。
就是这样的人,成了绕指柔。
两人相拥的时候,哪吒总觉得不对。像是被压制住,换了另外一副所谓讨人喜欢的样子。
可这样的,根本就不是她。
哪吒埋在她脖颈那儿,眼眸动了动,“你这样,就好。”
春祭的日子定下来了,听说是贞人来来回回烧了不知道多少遍龟甲才定下的。
祭祀之前,要由贞人来占卜日期以及祭祀里要奉上的祭品种类数量。
这次搞了这么久,很难说不是祭司贞人他们不满,故意在拖。
祭祀那日,桑余起来的格外早,把前一日送来的祭服给穿上。朱色长衣,长长的衣摆一路拖拽于地。和她以往穿得便于行动的道袍完全不同。幸好王宫那边拨来了两个婢女,要不然就她一个连衣裳都穿不上。
婢女们给她整理好衣袍,在脑后束发。
当拿出那一盒子妆粉准备往她脸上涂的时候,桑余赶紧摆摆手,自己拿出从乾元山带出来的包袱,拿出口红。
当初守哪吒行宫的时候,她把金子和手机带上了。金子是钱,手机是现代人必不可少的。虽然不能用,但是看着也是个安慰,说不定哪天派上用场。谁知道被一把火烧了。留在乾元山的就只有那点她当时觉得有些累赘的东西。这只口红就是,谁守庙还带个口红。
现在派上用场了。
那些粉是不能上脸的,上脸那就真的成鬼脸了。桑余把口红在唇上涂上,手指一点点晕开。
因为穿得是赤衣,所以口红叠了几层,不然的话,脸上太素,人会被衣裳给压下去。
烧灼过的柳条,留出细细小小的一段,把眉稍微勾画一番就可以了。
妆容这个东西只要凸出一个重点就行,要是一张脸全都画了,反而格外脏。
她收拾完,直接出门去。
门外的哪吒望见她那浓丽的装扮,眼里愣住。
她一眼横来,眼波漪漪。
桑余只来得及冲他一笑,然后就被婢女们搀扶上了帷车。
黄天化今日也来了,除了把人吓晕过去的雷震子,和哪吒要好的都来了。
哪吒回神过来,见着黄天化抻长了脖颈,对着那边已经离去的帷车勾勾直瞧。他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击在他背脊上。黄天化脚下趔趄,险些没摔在地上。
黄天化呲牙咧嘴的回头,就要和哪吒掐架,却发现四周的士兵也偷偷的望帷车的方向。
即使离得远了,帷车里似乎也依然能望见一抹倩影,勾得一群男人梦绕魂牵。
哪吒似笑非笑的望着那些士兵,杀意如有实质。
哪吒并不是那等和兵卒们同甘共苦的将领,他对士兵,有功就赏,有错必罚。也没有那个兴致去关心士兵们的喜怒哀乐。
惹怒了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哪吒一掌拍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笑道,“在看什么?”
杨戬见到那些回神过来的士兵觳觫不敢言语,并没有立即上前。被哪吒捏住肩膀的人,双腿一软,却因为肩膀被捏着,整个人被提在那儿。
过了几息,杨戬过来在哪吒耳边道,“我们几人要不要过去看着?”
哪吒点头。
第60章
帷车一路径直往祭台驰去。
祭祀的是春神, 所以祭台特意搭在了青山脚下。
桑余已经照着规矩,沐浴斋戒了三日。
帷车停下,已经有奴婢侍立在侧,搀扶着她下车来。
今日的天气算不上很好,头顶上乌云层层, 像是压在人的人头上似的。似乎下一刻就能落下雨滴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贞人为了宣泄不满,特意挑得这么一个日子。
桑余看了一眼天上,不动声色的继续跟着前方带路的奴隶,一路往祭台走去。
祭台前摆放着整整九只巨大的庭燎,将祭台整个的包围起来。
当她缓缓行来,守在庭燎旁的武士们举起火把,将庭燎点燃。庭燎的柴火上浇了油,火把才靠上去,火苗舔舐上摆放妥当的柴火,火焰呼的作响,冲出老高。
桑余在火焰的劈剥作响和热意里踏上圆形祭台,祭台上几个巫女着青衣跪在四方。见桑余过来,双手呈送上一对极长的野雉翎羽。
主祭需起舞娱神,而后再向神灵献酒。桑余手持翎羽,掌中稍稍用力,翎羽就在微风里抖动。翎羽上的纹路,随着力道荡起生动的波纹,似乎还在原主身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