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流放到过来时什么都没有带来，只带了一堆厚成砖的书。
    “不能吃也不能用，带来干嘛？”黑女无法理解。
    老者宝贝他书宝贝得不行，轻易不让人碰。而他自己则每天都花上三分之一的时间捧着书看得入迷。
    渐渐混熟以后，老者偶尔心情好时还会随便挑本书教黑女认上面的字，或是教她一点药理的知识，黑女在外面找食物打架受伤也能用得上。
    但黑女最喜欢的还是听老者讲外面的故事。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天是蓝色的。
    玫瑰街的天永远是一团低沉沉的阴霾，或许是这里环境太差，或许是这里死去的人太多，冤魂盘旋。
    如果可以，她想亲眼去外面看看——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和老人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黑女是轻松的。
    虽然老头平时不管事，脾气也不好，除了看书就是研究。
    这是个让她安身的地方，每天抢了食物就往这儿堆，受了伤就往这儿跑。但轻松的日子不长，老头离开了。
    三区恶劣的环境终究不适合一个从帝国来的老人。
    至到老头死去的那天，黑女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此前每每问起，老者都会避而不谈“没什么好知道的”。而黑女也就一直“老头老头”地叫他。
    她搞来了火种，焚化了老头的尸骨。
    她曾经在书里听老头讲过人死后得有个“火葬”。火焰焚烧尽人的亡体化成灰烬消散，安稳逝者的灵魂，将他们送往彼岸。
    黑女双手合十，在垃圾做成的简易墓碑前闭眼许愿。
    如果有来世，希望老头能改改他的臭脾气。
    那一天，黑女在外面晃地很久。
    打架愈发不要命，拳拳到肉的声音逼得人跪地讨饶。
    “……把你怀里的东西给老娘交出来！”
    “敢抢老娘的东西，不想活了吧你！”
    拿回面包，黑女一脚把人踹倒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潇洒离开。
    玫瑰街危险的夜晚已经降临，但她仍然不想回去。
    她漫无目的地随处转着，忽然隐约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三区作为一个垃圾场，自然被遗弃到这里的婴儿也是不少，但没有一个能独立活到成年。
    黑女顿了顿，她顺着声音找去，最后在一处钢板的间隙里发现一个尚在襁褓里的男婴。
    她首先注意到包裹男婴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或许是感觉到她的到来，男婴立刻不哭了。
    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金色的发色柔软地贴在白嫩的脸上，婴儿的眼睛是蓝色的，蓝得耀眼又清澈。
    黑女定定地看着蓝色的眼睛许久，莫名联想起了天空。如果外面的天空是蓝色，那么应当是这样的颜色。
    鬼使神差地，黑女抱起男孩直奔老头留下的住处。
    今天运气不错，抢回来的面包难得没有腐坏变成坚硬的黑石头，只是过期。
    黑女掰下面包皮碾碎，喂进男婴儿的口里。
    “乖乖，这可能比不上你以前吃的东西。”
    或许是饿得久了，男婴没有拒绝。
    看着他乖巧又精致的脸，黑女连夜翻遍了老头留下的砖头书堆，千挑万选。
    “乔洛，你就叫乔洛吧，听着也顺口。”
    黑女没什么照顾小孩的经验，磕磕绊绊地把人抚养长大。
    男孩越长越精致，漂亮得让她有时感到恐惧，没有安全感的恐惧。
    她觉得自己大抵是在垃圾堆里捡到了玫瑰，玫瑰街的玫瑰。
    乔洛非常乖，从来没有哭闹过，就好像最开始的哭泣就是为了引人过来。
    他太安静了，没有哭闹，甚至连和人沟通都不会。
    他对外界的反应十分迟钝，甚至平时脸上也表情，只是睁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周围，只是看着而已。
    他被人嘲笑是傻子。
    黑女始终不认为乔洛傻，因为每当她念书给他听的时候，那双蓝色的眼睛总是亮得发光地看着她。
    既然捡到了玫瑰，就应该好好养着。
    黑女第一次再心里滋生出如此明确的欲望——她要带乔洛到内城去，跨过那座高墙。传说那里有学校，有医院，有一个没有垃圾的干净街道……
    她要给乔洛怎么吃也不会吃完的食物，给他最纯净的水，给他温暖柔软的被褥，给他漂亮的衣服……
    欲望一点一点膨大。
    可惜，当她终于有一天来到二区时，她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二区比三区的垃圾场好，但是并没有供人读书的学校，也没有供人看病的医院，和老头向她描述过的“帝国”完全不同。
    要到外面去。
    在生命的最后，她联系上了帝国的一个贵族。
    菲德尔家族，他们会带乔洛离开这里，离开玫瑰街。
    去外面，去那个有着书里写得令人愉快的雨季、活泼可爱的松鼠、清脆欲滴的小草……的世界。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再次出现在她的身边。
    “乔、洛……”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吐出。
    远处的人影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黑女看见那双熟悉的漂亮的蓝色眼睛，心神一晃。她一直喜欢乔洛的这双眼睛，时常看着他的眼睛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