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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 第85节
    皇帝果然常在半夜问对。
    沈缇垂着眸子,往前继续翻。
    翻完了一本,再换一本更早的。
    正看着,忽然有內侍传召:“沈翰林,陛下有召。”
    沈缇合上值班记录,起身跟着內侍走。路上问:“陛下在哪里?”
    “在昭阳殿。”
    这个时间在昭阳殿,该是御书房见过了一拨朝臣,大事都处理完,在休息了。
    內侍卖个好,透露给他:“陛下是特意召沈探花的。”
    不是召见当值的翰林,是召见沈缇。
    皇帝如何知道沈缇来了呢。
    自然是因为昨日皇帝随口问了一句沈缇,身边的大太监记在了心里。今日沈缇临时来顶班,已有小內侍往里面送消息,大太监得知了,便告诉了皇帝。
    大太监并不能预测今天小沈探花会临时顶班。但即便没有杨翰林请病假的事,昨日皇帝特意问过了沈缇,今日学士散朝回去后,总会找个由头把沈缇派进宫里来的。
    大太监十分懂这些人。
    皇帝的精神不大好,但见着沈缇还是很高兴:“跻云,成家的感觉如何?”
    沈缇行完礼,道:“很玄妙,与以往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但于细微不可察之处,旁人对臣的态度与从前不同了。”
    皇帝哈哈大笑。
    “成家原该在立业之先。”皇帝道,“你入仕太早,黄口无毛,纵有满腹学问,旁人内心里始终当你是个娃娃。”
    “臣知。”沈缇道,“臣原是不服的,但现在却觉得不无道理。”
    皇帝点着沈缇对身边內侍说:“你瞧,他已经懂了。”
    这话却半点没错。经由一场婚姻,沈缇也感到自己变了许多,或者说,成长了许多。
    成亲前成亲后,很多想法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老头子还没叹气,你年纪轻轻叹什么气。”皇帝问,忽然想起来,道,“我仿佛听说,你家里给你聘的是舅家的表妹?”
    臣子们不会和皇帝说这些,定是內侍们嚼官员们的八卦,给皇帝解闷。
    “是臣表姐。”
    皇帝不满起来:“沈知非如何不管管自己妻子?”
    沈缇的父亲沈博,字知非。
    皇帝知道沈缇外家不显,若显贵,他便该有印象。既无印象,便说明外家不显。
    这便是指责沈夫人了。
    都觉得是沈夫人的错。为着娘家,在姻缘这一块亏待了前程大好的亲儿子。
    沈缇立刻倾身道:“陛下误会家母了。此桩姻缘并无不好的地方,臣妻虽出身不显,但贤孝敦厚,疏朗风趣,臣并无一丝不满。”
    贤孝、敦厚,也就罢了。在皇帝面前居然用了“疏朗风趣”来形容自己的新婚妻子。
    皇帝笑得不行:“小德子,你看,这就已经护上了。”
    小德子就是皇帝身边的內侍,名唤刘德,是个头发和皇帝一样白的胖老头,皇帝比他瘦一半。
    小德子从小就是皇帝的玩伴,一路陪着皇帝一起白发苍苍。也只有皇帝才会叫他“小德子”,旁的人只会称他德公公。
    德公公笑眯眯:“少年夫妻嘛。”
    皇帝的笑声轻下去,感慨了起来:“少年夫妻啊……”
    皇帝忽然陷入了回忆中,问:“小德子,梓潼她……走了多久了?”
    德公公还掐着手指头算,沈缇已经回答:“诚孝慈懿明德弘仁顺天配圣昭皇后明佑二年驾鹤,至今已有四十一年。”
    皇帝活得太久了,已经熬死了四任皇后。
    但所有人都知道,能让皇帝对着空气喊“梓潼”的,只能是皇帝的元后,皇帝做皇子时的原配妻子。
    “四十一年了啊……”皇帝恍惚,眼眶湿润了起来。
    “还是得少年夫妻,原配佳偶。”皇帝叹息,“跻云,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你要记住,还得是原配。”
    “后面的,纵然再好,也不一样。”
    说到“原配”,沈缇的脑海里毫不意外地闪过的是一张海棠般的笑靥。
    眸子狡黠。
    有时候还咄咄逼人。
    她提醒他别忘了他们是假夫妻。
    真傻,无论他们圆房与否,她就是他的原配正室。
    拜过了天地高堂,哪有假的。
    沈缇低头:“陛下说的极是。”
    德公公轻拍皇帝后背:“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德公公的年纪应该和皇帝相仿,但他看着气血比皇帝充足许多。
    他扭头对沈缇说:“沈翰林,与陛下接着说史吧。”
    厚厚的史卷摊在案上,旁边还有笔记,记录给皇帝讲到了哪里、皇帝有什么疑问。
    沈缇一目十行看完同僚的要点记录,翻到了下一页。
    却是魏朝太安十一年,魏仁宗无嗣,国无储,引发宗室诸王夺嫡兵变。
    沈缇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又翻了一页:“今日与陛下讲魏朝开宝三年,帝大修宫室,东南地动,西北大旱……”
    没关系,他老了,不会记得讲到了哪里。
    沈缇缓缓地给皇帝讲着历史长河里发生过的人和事。
    臣子和皇子都不能去窥视皇帝的医案,了解皇帝的健康状况。此是大忌,是要掉脑袋的事。
    但沈缇的心里却想着直房里的值班记录——大约是从去年秋末入冬之时开始,皇帝时时在深夜召见当值的翰林咨询。
    皇帝从那时候开始,睡眠变得不好了。
    为什么会如此呢?沈缇不难猜出,应该是和皇帝秋日里生的那场病有关。皇帝看似康复了,但那场病对皇帝身体的影响,只有御医知道。
    可能御医也不知道,必须保密的皇帝的健康状况被翰林们以不经意的笔触记录在了值班册簿里。
    沈缇声音沉缓,于翻页的空挡抬眼看了一眼皇帝。
    比起胖胖的德公公,皇帝十分消瘦。脸上沟壑深深。
    沈缇记得很清楚,去年春日里他被点中探花的时候,金銮殿上的皇帝还精神矍铄,给他赐字“跻云”。
    可如今,老之已至,一年时间,皇帝断崖般地衰老了。
    第72章
    槐生和北道从家里取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被褥都是洗干净晒过的,还熏了香,卷好捆好,随时备用。
    另还有提盒,装点心。
    宫里的饭是很难吃的,而且经常是凉的。虽然各个公署在宫里的直房都会准备小炉用来烧水和加热食物。
    但宫里的饭真的很难吃。
    要备好点心,食不下咽夜里饿的时候用。
    提盒分好几层,最下面还有手巾、面药、面脂膏子、齿木、鸡舌香等细碎物品。
    东西送到了宫门口,羽林卫里外检查过没有违禁之物,招呼一声,便有两个内侍过来。
    平陌打点了他们,把东西送了进去。
    看着內侍们扛着、提着进去了,平陌转身跟宝金说:“行了,我们回去。”
    回到沈宅,平陌说:“宝金,你跟我去二门。”
    宝金什么都得学,麻利跟着。
    平陌到二门上,使看门的妇人去唤长川。待长川来了,吩咐他:“去夫人和少夫人处禀报一声,翰林今日顶了杨榜眼的班,去宫里值宿了,明日才回。”
    这是沈缇婚后头一日回去工作,宅子里格局跟以前不一样了,有些事就跟以前的惯例不一样了。
    譬如,以前就只去禀报沈夫人一个就行了。现在平陌的嘱咐里却多了殷莳。
    长川很自然地多问了一句:“姨娘那里要去禀报一声吗?
    平陌说:“你若得闲,便去。”
    平陌的神情和语调没什么变化,但长川是他调教出来的,听出了明显的责备。长川立刻知道自己不该多这一句嘴。
    他其实不知道错在哪,但跟平陌很有默契,当着守门妇人和宝金的面,先按下不发问。脖子一缩:“知道了。”
    转身便去了。
    小短腿飞快,先去禀报了沈夫人。
    沈夫人自然关心的是沈缇:“临时顶班啊?被褥有没有送去,点心装的够不够,可别忘了茶叶。被褥是熏好的吗?”
    长川一一都回答了。
    沈夫人满意了,道:“去跟少夫人知会一声。”
    长川领命去了。
    正如沈缇所想,殷莳虽然对学琴不是特别热衷,但对运动坚持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