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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然后是哗啦的水声。
    什么叫言出必行,这就是了。
    顾棉四肢慢慢变得无力,渐渐沉进水底,扑腾到最后的时候他还在想着,周卜易会不会回头。
    没有。周卜易径直走了。
    天真的很冷,而且他不会游泳。
    周卜易怎么就这么狠心,怎么就这么不留情
    惊慌失措的护卫把他打捞起来,随身的小公公给他擦着身上的水。
    顾棉抱着膝盖,红着眼睛,但没有哭。
    浑身都湿透了,冷风一吹,他也发起烧来。
    周卜易就是这么恶劣,他自己的难堪叫人看见了,就要叫别人也跟着难堪起来!
    哪怕别人是来关心他的,他也要叫别人比他更难堪!
    顾棉在风中瑟瑟发抖,如那枝头将落不落的枯叶,左右摇摆。
    他想,他以后都不会再去触周卜易的霉头了!再也不会了!
    可后来时间告诉他错了,他依然会恬不知耻凑上去,然后被美人或调笑或冷淡着推开。
    不食髓,不知味,旁人便不能理解他这种执着。
    周卜易是味毒药,他勾人上瘾。
    “手稳着点”,美人似笑非笑——淡笑中藏着疏远和轻蔑,甚至有些鄙弃。
    “王爷若真是不喜,大可以直接泼奴脸上。”
    顾棉回过神,恍然惊觉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蠢事——他捏着勺子喂错了地方,糊了周卜易一脸……
    虽然是他有错在先,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向周卜易示弱了!
    “周衍,本王最后一次提醒你的身份及处境”,顾棉仿佛化作冰山,时不时散发冷气,他给美人擦脸的动作谈不上多温柔,“你是本王的私奴,你的舌头,应该用来恭维或者取悦本王。”
    “如果你学不会说本王喜欢听的话,本王不介意让你再也说不出话。”
    “行啊”,美人从善如流,“我求求您用心点?”
    带着一丝讽刺,“别再给奴弄个大花脸了,丑得奴心里直发慌。”
    顾棉深吸了一口气,他总是说不过周卜易的。
    周卜易那三寸不烂之舌可战天下群儒而稳立不败之地。
    他干脆闭了嘴,只拿着调羹把周卜易当个喵喵乱叫的野猫儿抱在怀里认真投喂。
    可不止是个野猫儿,还是个连饭都吃不好的奶猫儿。
    这么想着,顾棉心里果然松快多了,喂完了米糊,他自己那碗被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有些凉了,不过没关系,正是暑日里,他可没周卜易那胃娇气。
    檐下雨声不大不小,用了饭食,血气上头就更容易困倦。
    陪着周卜易不眠不休折腾了一夜,只要是人不是神仙都受不住。
    顾棉就那么躺在藤椅上,听着雨打芭蕉声,闭上了眼。
    腿上窝了只“猫”,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在里面。
    顾棉想,这就是他想要的。
    顾棉是真困了,想了没一会就头一歪,陷进梦里。
    入眠前顾棉最后还在想,周卜易什么时候能长肉。
    太轻了,瘦瘦小小的,缩在他怀里的时候真比猫大不了多少。
    要是能再多点肉就好了,抱着软软乎乎的,肯定很舒服。
    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呢?顾棉再睁眼的时候,就只看见美人放大的面孔。
    周衍见他醒了,淡淡收回理他鬓发的手,往里屋扬了扬下巴。
    顾棉抱着人回屋,美人眸色很深,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顾棉只是本能从其中感到一丝悲伤。
    “宫里来人了,王爷出门的时候带上灯笼和伞。”
    顾棉其实没睡多久,现下离天黑还远。
    “你都知道些什么?”顾棉皱起眉头。
    他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要天黑后才能归来
    “奴能知道什么?爷有这功夫揣度我一个倌儿,不如去问问前院等着的公公。”
    周卜易把叹息打碎咽进了肚子里。
    ——孩子,我要如何告诉你,你母妃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周卜易的声音带着些许催促意味,“还不动再不走这天又要下雨了。”
    像是印证着周卜易的话,天边忽有雷声炸响。
    顾棉一头雾水去了前院,闪电划破天际照着公公那张惨白带着红肿眼睛的脸。
    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三…三殿下……”,那公公颤抖着手递过来一根白布条,“讣告已经张贴,您快些更衣,随咱家入宫吧!”
    “就在刚刚,温妃娘娘突发恶疾,薨了!”
    又是一声炸雷,耳膜都被震得发麻。
    顾棉瞳孔慢慢放大,那一瞬间他其实是有点迷茫的,脑子里浑浑噩噩转不过来弯儿,不太能理解公公话里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站在那,满身落寞,又无动于衷。
    直到被人推搡进最近的厢房,直到侍女上前扒了他的外衣,直到麻衣孝服上身的时候,顾棉还只是愣愣发着呆。
    白色布条压塌发丝系上额头的时候,顾棉忽然抓住一个侍女的胳膊,“是谁走了……”
    那一声问句里,顾棉的嗓音实在是破碎得不成样子。
    听得叫人心碎。
    外人怎知其中心痛,那侍女恭敬却不带什么感情,“殿下怎么忘了?是您的母妃,温妃娘娘。”
    于是就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树叶,外表还鲜亮着,内里其实已经不剩下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