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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嘶——枣子好酸!”
    无忧被那枣子酸得直眯眼睛,却不舍的又咬了一口——
    “馋嘴的小丫头,小时候就是爱偷吃,如今怎么还是这毛病?那枣子还得半月才能熟透,你现在吃,不酸倒了牙才怪!”
    余妈虽嘴上这样说,却还是起身,倒了一杯温茶给她,“快,用水压一压酸气。”
    这样酸的果子,若是吃多了,晚上定是要难受的。
    无忧接过茶盏。
    是最淳朴的青花大碗盏,她喝得却又舒服又痛快!
    她本就是个贪嘴的性子,过去在那个地方总是处处压制,如今终于逃脱了出来,内心的食欲连栓都栓不住,全都跑了出来。
    以后,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再不用管别人的眼光,再不用怕被那些人算计。
    “余妈,我还想吃——”
    她笑嘻嘻的,成了那个总是围着余妈转要吃的小孩子,眼角眉梢皆是纯稚的顽皮,惹人欢笑。
    “你啊你,”余妈在她额上一点,“最后一颗了奥!照你这样的吃法,我这一树的枣子不等熟透,定然叫你吃个溜光干净!”
    “哈哈哈哈...”
    两人敞亮爽朗的笑声,弥散在这深深的夜色中。
    是怎样的快活?
    是她日思夜想的快活!
    夜风清清,疏星淡淡,吹在她疲累的身上,叫她存了些安稳的睡意。
    可是,她还不舍得睡。
    日日夜夜思虑的自由来得这样简单突然,静下心来,她反倒有些后怕。
    侯府一日便倒了,她是如何都想不到的。
    更没想到的是,他真的就这样放了她。
    或许是自己前些日子的冷淡叫他终于对自己厌烦了,早有了想把自己踹了的想法也不一定。
    可是,他的残戾实在叫她有了阴影。
    即便是当下,她在这宽阔的院子里,四周落黑,邻居们早已歇了。
    她还是怕。
    她怕沈卿司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又用他那轻蔑难制的眼神乜她、威胁她,“跟爷回去,爷饶你不死。”
    一想起那人,就连风突然转凉。
    她止不住的打了激战。
    “冷了?回屋收拾收拾,休息吧。”
    她跟着余妈进门。
    这院子原是别的农户留下的旧院落,不像侯府那样院户错落,耳房众多。
    只有一整间的长房,分割成正房和东厢房。乡野人不那么讲究,就连灶台都搭在外面。
    推开东厢房的门——
    虽都是些旧物件,可一应贴身的被褥都是新的。
    整个屋子被收拾的,又干净又整洁。
    那浴面用的盆、古皂、巾子都是新的。
    床头,还整整齐齐叠着两身粗布的新衣裳...
    瞧着,瞧着,眼底不禁又不争气地滚了水意出来。
    那些东西不是一天就能收拾好的,虽然都很简单普白,却温暖到让她踏实。
    “老婆子没别的能耐,不能把你从那虎狼窝子里救出来,只能早早地收拾好这儿,老老实实地等着你来...”
    “等你跟老婆子,一齐过苦日子!”
    二人忍了许久,此刻再也忍不得,在这朴实干净的院子里的旧厢房里,相拥而泣。
    只是她哭着哭着,反倒笑了起来。
    “小妮子,一会哭一会笑的,一会儿把我都弄糊涂了!”
    无忧伸出手,反手将余妈的手握在掌心,便感受到她的手虽有些粗糙,却干燥温暖。
    二人又叙了好久的话,若不是无忧看出来余妈有些精神不济,勉强撑着,她定是要与她秉烛夜谈。
    不过她身子也还未痊愈,经过这一日的大起大落,如今放松下来,也顿感疲累不堪。
    那有些破旧的架子床是最最普通的样式,四角皆落了岁月的痕迹。
    可她瞧着,怎么都顺眼。
    这床,也不知安安稳稳地在这置了多久,才遇见了她。
    待到她铺好了床,卧上去。
    软软的。
    用手一摸。
    嗯...余妈这素罩子里定是用的新棉,絮的厚厚的。
    其实她喜欢素罩子。
    沈府那床被个个雕龙画凤,又用金线压着,怪刮人的。
    反倒是什么都没有的这素罩子。
    她含笑,钻了进去。
    “哎呀,舒服...”
    脑袋才一沾了那农家自己做的荞麦枕,便昏头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再也没有做噩梦。
    没有了铺天盖日的黑云...
    没有了殷红刺目的鲜血...
    没有那双,如狼似虎的阴翳双眸...
    她沉沉睡了个整夜,一枕黑甜。
    及至不知谁家的公鸡报晓个不停,你叫完我来接上,叫起来个没完没了!
    她才艰难地睁开双眼。
    一睁眼,不再是四方绣山的帷幥,而是杨树木做的横梁,一排排的灰白木头,整齐有序。
    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之时,整个身子都跟着轻盈了!
    她快些穿好了衣裳,未来得及洗漱,便被一股香味吸引了出去——
    晨光熹微,照着院子。
    院子东南角冒出一丛厚厚的青草,上面正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西面的灶台上,余妈正背着身子,忙忙碌碌...
    一转身,正与她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