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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摩托车在蜿蜒的山路上向下,风声在耳边呼啸,朝阳在群山后洒下磅礴的金光,直至天明。
    窄路上忽遇来车,摩托车减速停下,惯性使然,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腰,又在缓过来之后飞快地收回手,改为攥住他衣角。
    动作幅度太大,眼神太躲闪,竟然显出几分明显和刻意来。
    后视镜镜片一闪,她看见身前的人唇角挂了点笑。
    弧度不大,但那点戏谑的情绪心照不宣,心知肚明。
    足以让她抿唇移开视线,被绚烂的日出晃眼。
    后来摊主说其他花花草草不好养,他又没经验,权衡之下,只好买最好养活的多肉,精挑细选几盆放在那里,吹风淋雨晒太阳,定期检查长势,陪她埋首在桌前。
    一晃,竟然也都两个月过去了。
    思绪漫无目的地发散,等陈绵绵骤然回神时,才惊觉自己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平时的喧闹和温暖。
    ……不行,不能这样。
    她晃了晃脑袋,起身去抽屉里翻健胃消食片。
    拆破锡纸,药片入口,抬眼时瞥见窗外清泠泠的月光,忽地又想起,不久前分离时,她随口开了玩笑,然后径自转身进门,而程嘉也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样子。
    漆黑的眼睫颤了两下,嘴唇微张,却是一种没有立场的欲言又止。
    ……看起来确实挺可怜的。
    陈绵绵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软了一下。
    连带着那点借借口捉弄人的心思一并浮上来,感到一丝极轻的,微妙的内疚。
    要说没有惯性依赖是不可能的,哪怕和一只小狗朝夕相处如此之久,感情也足够深厚,更别说是人。
    是朝夕相伴在身边,共度每一分每一秒的,活生生的人。
    不可否认的是,从她那天坐在小桌边,犹豫等待良久后,向那份文思豆腐伸出勺子的时候,他们那些前尘往事,都在那一瞬间,成为了人生之书里的上一页。
    从前那点赌气似的谎言,在此刻清冷孤寂的月光前,竟然显得有些无关紧要了。
    ……明天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吧,陈绵绵想。
    盯着窗台上的多肉看了好片刻之后,她伸手摸了摸饱满的叶子,踩着拖鞋回到床上,陷入清浅的睡梦中,等待白昼的到来。
    但陈绵绵没有预料到的是——
    第二天,程嘉也不见了。
    次日清晨,陈绵绵照例去上班,出门前隔壁房间还黑着,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中午下课后回办公室,桌上竟然没有放着一如既往、一直都在的温热饭盒。
    同办公室的老师问,今天那个教吉他的帅哥不来给你送饭啦,陈绵绵只能按下那点诧异与不习惯,挥挥手,说本来也不该每天麻烦人家,可能是累了,或者是别的什么样,然后拉开抽屉,从角落里翻出一个勉强尚还在保质期内的面包,垂眼拆开,咬了两口。
    从前马虎应对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面包体干硬噎喉,只觉得吃饭只是为了维护人体机能,此刻却倏然觉得,竟然有点难以下咽。
    啃了一小半的面包随手放在一旁,手机屏幕来回解锁,刷新着没有新消息的界面,直到快放学也没有吃完。
    最后一道放学铃响起的时候,无缘无故消失的人依旧没有出现。陈绵绵抱着书往外走,忽地看到什么,伸手拦住背着书包往外冲的赵墩墩。
    “你今天不上吉他课了吗?”她问。
    “不上。”赵墩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村长说哥哥不在这里了,这段时间都不上了。”
    ……程嘉也,离开这里了?
    村长知道,但她不知道?
    是他告知的吗?
    那为什么没有跟她说一声?
    一句话都没有?
    陈绵绵在原地顿了好片刻,眉梢抬起,难掩诧异地出神。
    脑中思绪翩飞,闪过许多念头,直到赵墩墩喊了她好几声。
    “陈老师?陈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陈绵绵回神,松开攥住他袖子的手,很轻地拍了拍他肩膀,“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啊。”
    “好。陈老师再见!”
    小朋友们鱼贯而出,蹦着跳着跑远了。
    陈绵绵在原地站了许久,看他们精神饱满地冲出校门,良久后,才缓慢地迈步往前走。
    回家时是一个人走的,路好像倏然变得很长,蝉鸣也异常聒噪。
    走到小院前,陈绵绵顿了顿。
    隔壁房间还是她出门时那样,往常总是开着的窗此刻紧紧地闭着,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更没有什么袅袅的白烟。
    连玻璃的反光都显得冷。
    陈绵绵踩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站在两个房间中间,盯着窗户看了许久。
    手机屏幕亮起,又在许久无人触碰中熄灭。拨号页面点开,又在犹豫不决中退出。
    良久过去,陈绵绵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移开视线,不再看那间不属于她的房子。
    她垂眼,收起手机,从包里摸出钥匙,往前迈了几步,跨过那道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走进自己的房间。
    白色的灯光亮起,驱散黑暗。
    门打开又合上,屋内的清冷与安静却挥之不去。
    第二天,程嘉也不在。
    第三天,程嘉也依旧不在。
    日子像水一样流走,一个星期过去了,隔壁房间的门窗依旧紧闭,漆黑寂静,一片冷清,像陈绵绵刚搬来时,完全没有人住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