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头震荡, 再看向裴厌辞时,对方已经收敛心绪,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恭敬而谨慎的样子。
越看越像有城府的模样。
还有一种可能, 他就是一直保持着这副年轻的样子, 延续几十甚至上百年?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臣是郑相的义子, 更是陛下的臣子。这样的证据, 还有一车。”裴厌辞看他有点走神, 一句高声将他的思绪唤回来。
“郑家这事朕会严查到底, 你先回……”话说到一半, 皇帝手都在半空抬起来了, 又收了回去, “你先在宫里住一段时日。此事牵连甚广, 你大义灭亲之举必定引来不少人嫉恨, 在宫里安全些。”
“是。”裴厌辞恭敬地起身。
跪得有点久,他踉跄地起身, 跨出大殿门槛, 他瞄了一眼门边候着的李仁安,眼睛一闭, 一头栽倒在他身上。
“啊!”李仁安惊叫一声, 连忙扶住了他, “陛下,裴大人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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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厌辞忍着一只手将他全身骨头捏了一遍,又掰开他的后领, 目光有如实质般地盯着他的烙印,稍等了一会儿,等到折屏后的人讨论得差不多了, 这才挣扎着睁开眼睛。
李仁安就在床边候着,见此情景兴奋地叫了起来,“裴大人,你醒了。”
折屏后的谈论声消失了。
不一会儿,皇帝和太医走了过来。
裴厌辞要行礼,被皇帝免了,“你额头上的伤口没大碍,这几日仔细着点,别碰水。”
“是,多谢陛下。”裴厌辞低声道。
“你对道家之法了解多少?”皇帝直截了当地问道。
裴厌辞眼里闪过一抹讶色,继而道:“不是很懂。”
“不懂可以学,你是国子监祭酒,朕的清词你原本也该负责,既然你这段时日伤着了,就暂且随朕左右,看朕炼丹修炼,待伤好了再动笔。”
“……是。”裴厌辞应了一声,“臣在宫里恐打扰陛下清修,不如陛下派一队兵马守在臣的宅邸,对外可以说是软禁臣,也好让人看看陛下对待郑家人的一视同仁。”
说着他又拜了一下,“但凡陛下想要见臣,臣一定第一时间进宫。”
皇帝眼里的光在眸中闪烁沉浮,半晌,“便依你吧。”
待人走后,李仁安上前道:“陛下,裴大人看着不太像懂修炼升仙之术的人,年轻人莽撞又冒失,陛下每每修炼都是要紧时候,万一让他惊扰岔了气可怎么办?”
参与到皇帝修炼当中,那可是天子近臣都不一定能有的殊荣。
“朕自有划算。”
李仁安看到皇帝眼里流露出对他的不耐烦,忙胆战心惊地低下头。
“你让霍存去查查这个人,事无巨细,所有的一切,朕都要知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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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厌辞回到自己府邸,就看到了老熟人。
“彭将军。”他拱手道,“这次劳烦你了。”
“听命办事罢了,”彭楚琅脸色不太好看,棠溪追和太子殿下那样的大官也就算了,皇帝突然下令让裴厌辞禁足,怎么也要他亲自守着,“你犯了甚事?陛下还让我来你这取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裴厌辞将倒卖盐铁的罪证交给他,请他务必亲手交到皇帝手里。
“你不说我也晓得这事的轻重。”
彭楚琅转身离开后,裴厌辞正要回屋换衣裳,就看到王灵澈从屋里出来。
“裴贤弟,你这是怎么了?”
他额头上的伤口包扎好了,可月白衣裳上沾染了一团墨迹和血污,看起来凄惨无比。
他一把拉住裴厌辞的手,小声道:“外面怎么会有士兵,方才我好像还看到了彭将军,你惹了何事,可需要我去王家说情?”
“照晦兄,帮我这府邸看得怎么样?可没遭贼吧?”
“过年时就回家住了,等过了元宵,这两日才回来。”王灵澈叹了口气,道,“再在这住半月,我就去城外寺里剃度了。”
“好事,你一向爱佛,住寺庙时也可免了凡尘俗事。对了,你妹妹的亲,退了么?”
王灵澈摇摇头,道:“苦劝了好久,最后我妹妹买通了算命先生,说八字不合,有缘无分。这不巧了,郑家二房嫡长子去岁隆冬时节夫人刚难产去世,大小都没保住,过年时爹娘便将妹妹改成给他做填房。”
“丧孝时期不议亲,你们小心被人拿了把柄。”裴厌辞提醒道,“你们还是尽快退了的好。”
“都是私底下来的,这个倒不用担心,就算捅了出去,没有大张旗鼓地摆宴席,顶多怪罪几句。只怪我这个哥哥没用,想退退不了,现在还是我妹妹想法子给自己换了亲事,我这个做哥哥的甚忙也没帮上,”王灵澈哀叹道,“反倒是她来劝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要出家,就别听爹娘的三心二意之语,干脆剃度了事。”
“你妹妹活得比你通透,也是个有手段的,比你强许多了。”裴厌辞浅笑道,“你要实在放心不下她,就干脆还俗,日后要是你继承家业了,也能保护她,让她在夫家不受欺负。”
王灵澈盯着他的笑靥,无辜而茫然地眨眨眼,“你做甚总劝我要还俗走仕途?”
裴厌辞看他呆头愣脑的样子,故意上前一步,凑近他,“上次你亲我的事情,算不算破戒?不还俗你能做甚?”
“你!”王灵澈羞怒道,“都说是意外了,你不许再提,特别是在佛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