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德还?躺在病床上时,闻颜对他的?消瘦尚且没有那么多的?感受, 此?刻他又重?新?坐在轮椅上, 像一棵干瘪的?老树, 闻颜才发现这位中年男人的?确憔悴了太多。
“不用叫我闻总, 叫我闻颜就可以, 不要这么客气。”闻颜又用毛巾擦了擦头发, 就随手?丢给江昊,让他先拿进去。
江昊知道?闻颜是?想和江平德单独聊聊,他从塑料椅上站起来,和闻颜对视了一眼,才转身进了卧室。
“化疗完感觉还?好吗?”闻颜问。
江平德点点头,甚至笑了笑:“比我想得好多了。”
尽管结果已经比想象中好很多,但在这样正式且将要长期的?治疗开始后?,江平德才完全意识到,他真的?已经患上肺癌了, 生?命还?有多长,或许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
“以后?也只能?先这样……”江平德轻轻叹气。
“我没有什?么其?他事情,您别赶我走。”闻颜说。
“闻颜,能?遇到你是?我们?一家人的?福气,真的?,”江平德逐渐变得有些激动,浑浊的?双眼落在闻颜身上,忍不住抬手?捂了捂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一直就不太会说,也没有办法为你做什?么。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们?的?,一定一定要告诉我们?。你一定会一生?平安的?。”
“好,”闻颜安抚地拍拍江平德后?背,“您先别激动。”
闻颜和江平德聊了一会儿,他推门进卧室时,江昊站在只关了一半的?窗边。
听到闻颜进来的?声?音,他也没有偏头。雨珠顺着风,一小部分飘进房间,闻颜怕他着凉,走过去关窗。
他的?手?刚碰到有些生?锈的?窗框,就被江昊转身抱住了腰。
虽然淋了雨,江昊身上仍是?温暖的?。他太瘦了,肌肉也很硬,手?臂一收紧,骨架就硌得闻颜有些痛。
他比闻颜高了一些,宽阔的?脊背挡住窗外的?风雨。
谁也没有说话,水珠连续落下,扑湿江昊的?肩膀。
出租屋的?床没有床垫,周文芳从小市场里淘来简单的?席子?铺在最下面,几乎和木板没有什?么差别。
那床也并?不宽,闻颜和江昊两个人睡,半夜就会很热,把闻颜弄醒。
江昊发现之后?,就给自己?拉了张席子?摆在床边打地铺,不和闻颜一起挤了。
这段时间闻颜也没有闲下来,他的?工作绝大部分可以在手?机上完成,如?果需要看文件和签名,那用平板也就足够。
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江昊几乎快要以为,闻颜其?实原本就是?这个家的?一员,他不会走。
但这只是?一个想象而已,每次闻颜夜里醒来,江昊几乎都能?听见床板吱呀的?声?音。他知道?他睡不好,因为这里不是?他应该长期生?活的?地方。
他太自私了,他知道?自己?自私,但又没办法真的?让闻颜离开。
江平德的?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江昊是?不可能?独自回到上海的?。最好的?选择是?他留下来读书,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和闻颜还?能?有交集吗?
江昊一点都想不到这个问题的?解法,他困在自己?的?答案里,失魂落魄地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样远,而他也从未成功地跨越过什?么。
短暂的?几天小雨结束后?,闻颜开车带江昊回老房子?去拿剩下的?生?活用品。
从市里回村子?的?这条路,闻颜是?走过一次的?。
只是?那时他身体的?确很差,没认真看过两边的?景色。
秋天的?村庄看起来比夏天的?枯竭一些,或许是?因为收获的?季节已经过去,冬天快要来了。
驱车回到老房子?时天已经黑了,闻颜把车停在院子?里。
因为没人住,整栋楼都黑着,实在看不清,闻颜干脆没关车的?前灯。
江昊把钥匙找出来,摸到墙边的?灯,房间里骤然明亮起来。
和上次闻颜来时相比,这里没发生?什?么变化。一砖一瓦都在原来的?位置,似乎连生?活用品也没怎么动过。
闻颜放下手?里抱着的?硬纸壳,先蹲下来把它们?一个一个折成纸箱。江昊也来帮忙,两个人没弄多久,又把纸箱抱上楼,去装冬天的?厚衣服。
短短一个多星期,江昊就变得比从前更不爱讲话。他低头收拾东西,很快就把要用的?都装好。
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江昊累得出了点汗,就坐在地板上,问闻颜开不开夜车。
“或者留在这里住一晚也可以。”江昊说。
“那就住一个晚上吧。”闻颜也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问问江昊的?想法。
比如?如果江平德确定要留下来治疗,那江昊还?要不要回上海读书。
把江昊从泸城带走的?时候,闻颜从未想过那么多事情。
在他眼里,“不确定”是?极少部分的?存在,他带走江昊,心里想的?期限是?江昊念高中的?这三年。
然而三年未到,时间仅仅过了一半,这场缘分好像就要到头了,而闻颜比自己?曾经想象得更加不舍。
可是?让江昊不得不离开的?,并?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闻颜没办法和他说,我希望你留下。其?实现在他更应该说,我希望你回泸城,陪在你爸爸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