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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和以往很多次一样,老鸨来到她的厢房,又一次被他温声劝了出去。
    隐隐约约地,她听见木廊道里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她的神色紧张了起来,眉心紧蹙,似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摸索着离开床榻,走到门前。
    侧耳去听时,发现他和老鸨已经走远了,门外静悄悄一片。
    她抿抿唇,摸到门框,正犹豫着要不要拉开时,外面忽然有两个人经过,一面走,一面压着嗓子说话。
    “咱们花魁,又替他护着的小姑娘去接客喽。”
    “今日那位可不好打发,人家指明要处子,他去了,那不是货不对板么?”
    “嗤,花魁一身好本事(略去一段不堪入耳的技术细节)用得着你替他操心?”
    “那可不好说啊,你是不知道那位有多狠,落他手上,啧啧,死了都算是运气好!”
    “不能吧,花魁可是老鸨子手上的摇钱树……不会让他轻易送命吧?”
    “钱给够了呢——人家给的,可是无衣姑娘的买眼买命钱!”
    少女身躯一颤,抓在门框上的双手抖若筛糠。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每一次老鸨过来,他都是如何替她“打发”的。
    难怪每次他回来之后都要沉默很久,总是离她远远的,一个人待在角落里。
    她嘴唇颤抖,猛地拽开了厢房的木板门,踉踉跄跄冲出去,嘶声叫住那两个人:“他——他在哪?”
    厢房里,三只蚊子对视一眼,追着少女的身影,嗡嗡飞过廊道。
    少女找到出事的房间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她在门外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她颤抖着、摸索着,扶着门框踏了进去。
    “啪。”
    她踩到了一个带血的硕大脚印。
    她咽了咽喉咙,双手探向前,双脚在地面寻着腥湿的足迹,一步一步往前走。
    膝盖磕到了罗汉榻。
    她呼吸一颤,探手往榻上摸。
    忽地,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听见他嘶哑破碎的声音:“别……我没、没事……你快回、回……咳咳咳咳呕!”
    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呕。
    血腥气味弥漫,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她的额头,就像他从前带给她的温度。
    她浑身颤抖,想要往前摸,手却被他死死攥住。
    “别碰……脏……”
    他窸窸窣窣摸索一阵,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小袋子,重重塞进她的手心。
    “这是,阿苗哥我,挣的钱……你藏、藏好……”
    她终于呜一声哭了出来。
    “不要,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我扶你起来!”
    她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变凉。
    “咳……咳……嗬……嗬……”
    床榻上传来了一阵阵倒气的声音。
    她失去视觉,听觉更加敏锐。
    她知道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你不要死,你……你别死,”她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别死,阿苗哥,你别死!”
    她泣不成声,覆眼的白绫沁出殷红的血泪。
    他的手失去力气,从她手上缓缓滑落。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屏息片刻,她颤颤伸出手,摸向他冰凉的身躯。
    指尖一抖,触到了一片失去弹性的肌肤,一片早已干涸的血渍。
    再往前,摸到的血块越来越多,伤口越来越难以想象。
    “阿苗哥,阿苗哥。”
    她绷着嗓子唤他名字。
    她还没有那么信任他,他却已经躺在这里,替她承受了所有。
    “阿苗哥,你醒醒啊……”
    这一幕看得洛洛浑身发冷。
    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李二苗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她,她会不会傻乎乎就以为他是个好人。
    就像此刻的秦无衣一样,颤抖、痛苦、自责、悔恨。
    忽地,少女摸到了一样东西。
    她的手指仿佛被烫到。
    这样东西,材质如此熟悉,如此令她厌恶痛恨——覆眼白绫。
    她的身躯僵如泥塑。
    这一件便是整个局里最关键的道具。
    直到他死去,她才知道他真的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不是帮凶,他也是受害者,他也和她一样……失去了眼睛。
    原来她一次次推开他时,他曾经踉踉跄跄磕在桌椅角上。
    她记起了他压抑的闷哼,记起他湿透的衣角,记起他的亲切、温柔和体贴。
    她张开口,一下一下痛苦地倒着气,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的心防彻底崩塌,她的精神已然崩溃。
    此刻能够死去,或许竟是一种解脱。
    她无法视物,并不知道“死掉”的清虚此刻唇角微勾,满眼嘲讽。
    “阿、阿苗哥……”
    一滴滴血泪透过白绫,落到他身上。
    他漫不经心扫过一眼,目光停在她脸上,忽一顿,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这毕竟是泠雪的脸。
    清虚与泠雪相伴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
    哭得这么脆弱。
    他对泠雪自然是有感情的,她是那样一个正直的人,给足了他不可或缺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