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还没说完的话止住了,轻轻点了点头。
修理了理沈白吹起来?的头发,眼神平淡到近乎冷漠。
他似乎已经习惯接下来?的情绪波动,连脱口而出的话都不那么像讲述自己?的故事?。
军团长稍微沉思了一会,仿佛在组织简短的语言:“很简单,她是我的副官收养的孩子,也是虫族收养的第?一个?人类孩子。”
“那时?候的世界血性尚存。她没有通过第?一届——不是世俗意义上的第?一届;没有通过军团选拔,她不甘心。从第?三区背着三百个?馒头,顶着北境从未停止的风雪爬到了基地。”
“这就是我的母亲……抵达北境的过程。”
修瞥了一眼怀中的幼崽。
幼崽的瞳孔放大?,眼中涌出对某种强大?意志的倾慕。
“后来?呢?”沈白攥着修的衣服,情不自禁地催促道。
军团长停顿了一会,似乎拿捏住了什么般微微眯了眯眼睛:“倘若你明早肯上理论课……”
沈白定定地看着修一眼,突然嗷呜一口咬住他的一块脸肉。
面无?表情的修:“……”
军团长冷漠无?情的脸上被涂了一小块口水,罪魁祸首愤愤松开?口,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上!快说!”
远处假装正与副官交谈的人类中级军官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咬住脸颊的军团长。
他面部痉挛地看了看往日连背影都透露出神意的、高高在上的军团长,又看了看那个?窝在军团长怀中啃了军团长一口的孩子。
军团长此时?的背影都仿佛充满了某种微妙而欢喜的气泡,将两人完整地包裹在一方旁人无?法插足的天地中。
他微微低着头,黑绸缎般的发丝垂落下来?,挡住了他半张脸,只能隐约看到男人似乎很专注地看着怀中小小一团幼崽。
他往日连偶尔勾起的笑容都似是带着嘲讽,可如今竟然真的透露出一些极为?浅淡的温和。
“将、将军……”人类军官抖着嗓音颤巍巍指了指军团长怀中的孩子:“啊?啊?啊?”
他几乎被吓到了。
这是他们的军团长?
那个?一剑能把他挑到天上去的,一张口不是嘲讽就是冷笑的军团长?
那个?似乎没有个?人情感的、终日坐在大?厦顶部操控世界脉络的神明?
他隐隐约约从那夜被下了最高紧急截停令的狂欢中知晓了“那个?使虫族陷入一片混乱的幼崽”,可……
可对面那个?身边飘着粉花的军团长绝对是假货吧?
副官的回应十分冷漠。
他瞥了一眼仿佛十分冷漠的修,轻哼了一声:“他爽着呢,别管他。”
人类军官忍不住又啊了一声。
他的冷汗都快要流到脚下了:“将军,这个?让我听到不太好?吧。”
副官忍耐住翻白眼的冲动,打量了一下自己?和沈白的距离,才慢吞吞摸出一根细烟点上:“是呢,我做好?本次任务结束后废弃你的决定了,动作快点。”
军官深吸一口气,头都快垂到地上了。
冰晶被狂风刮着打在脸上,擦过细细的伤痕,冰冷的霜气立刻盘踞在伤口上,细细密密的冻伤疼痛浸入骨髓。
那一夜狂欢过后,尽管虫族被严令叫停了夜间活动,但他依然能在建筑群中一些瑰丽的、不属于军营的东西。
他当?然不会认为?军团突然决定改变居住环境。
自他加入军团之后的两百年的观察,事?实上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人,都对身外之物不太在意。
虫族不需要在意。至于人类,大?多?更在意自己?与自己?背后家族、家乡、组织的利益。
每一天、每一天,军营中都会出现?的、曾经没有的东西,便成为?了他们隐晦观察的重点事?物。
他可以肯定,那些多?出来?的东西与本身物欲极低的虫族毫无?关系,绝对都是为?了现?在这位被军团长抱在怀中的孩子准备的。
其中最为?显眼的一处,当?属绝大?多?数人都注意到的那一处花园。
人类才会在意的景色被完整地抬到本应属于机械与纪律的军营中。
他去看过一次,它被建在军营最不起眼但最为?肥沃的边角。
那片土地上遍布着大?片大?片的蒲公英、紫鸢尾、粉绣球与夜来?香,反季节盛开?的梅树与樱花将数百公里染成雪粉,满山白玉翡翠中点缀着绿山茶与零星点点的桂花。
他站在原地看了许久许久。
他想,这或许是他小时?候梦到过的那个?名为?爱的礼物。
他还注意到了训练场走廊中央新铺设的金边红毯、环绕着悬浮在训练场周围的数千万间中控台走廊多?了一副又一副巨幅壁画,每一幅壁画之下又多?了不高的猩红狭柜,无?鞘的长剑架在特质的刀架之上。
那些拿世界意识开?刃的无?主?佩剑锋利到可怕,未曾被主?人驯服的暴虐杀气能将人的骨头撕碎,以至于另某些新兵不得不绕着它们走。
这些东西,据说是因为?那个?孩子不喜欢玩剑,虫族士兵为?了让他哪天心血来?潮,哪怕多?挥一次剑而到处放置的。
甚至于他偶然路过第?一钟楼久久不曾点燃灶火的“公共食堂”——除了少许新兵,大?家早已在数百年的时?光中消磨了对食物的兴趣,除非是稀奇东西——瞥到了接近地核深度才会存活的烈日巨枪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