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留了三条鲻鱼,钟洺饭量大,一个?人就能吃一条半,午食不做主食了,多?吃点鱼也一样,再加上?他和钟涵两?个?哥儿,吃三条差不多?,苏乙索性把三条都收拾好,鱼胗单独拿出。
钟涵坐在一旁撬白贝,再用?手?把里面的贝肉扯出来,丢在干净的淡水里涮涮,听话得很?。
待鱼上?锅开蒸,苏乙额外洗了从乡里买来的银丝菜和苦瓜,特地拿木勺子把苦瓜的瓜瓤都去掉,切片后下水汆一下,这样吃的时候不苦。
过去舅家做苦瓜,卢悦和卢雨也不爱吃,剩下的常常都撇给他,苏乙哪里会?挑拣,有的吃就不错,何况苦瓜还是要花钱买的鲜菜,卢雨总说苦,他吃着?只觉得清爽,并不讨厌。
他不知道钟洺要去多?久,不过估计用?不了太长时间,家家还都有活要干,耽搁不了太久。
因此他依旧打算把饭提前做好,这样等人回来,坐下就能吃。
钟洺在半个?时辰后回来,苏乙正蹲在炉灶前烤鱼胗,他在炉火上?架了个?小片的铁网,这是平日有时候烤鱼用?的,烤鱼胗也刚好,白烟向上?升腾,他拿起扇子扇了两?下风。
“回来了?饭都做好了,这个?过一会?儿也能好。”
苏乙放下扇子,起身去端清蒸鱼的鱼盘,钟洺抢在他之前把盘子端走了,他只得又坐下,把鱼胗翻了个?面,免得火大了烤焦,就浪费了好东西?。
鱼胗不大,烤起来也快,彻底熟了后他用?一根筷子串起,直接拿着?进了舱。
“正好三个?,咱们一人一个?。”
钟洺接过串鱼胗的筷子,架在一旁的碗上?。
“今天我正馋这一口,没想到你就做了。”
乌鱼吃鱼胗,鳓鱼吃鱼白,墨鱼吃膘肠,各有各的讲究。
这些东西离了海边都难见到,不识货的大概还会?直接丢掉。
苏乙挽着?袖子盛出三碗汤,安静地笑?了笑?。
“想来你们汉子都爱吃烤的,能下酒,三个?也不够一盘菜。”
“我和小仔都爱吃烤的,一丝丝的,能吃半天,当个?零嘴打发时间。”
“那以后多?做。”
苏乙为自己做的吃食得了钟洺与钟涵的欢喜而高兴。
吃饭时,钟洺说起自己被?叫去三叔家的原因,到了那他才发现,不止是二姑、三叔和四叔三家子在,还有两?个?堂叔。
不出他所料,今天政令一下,原本一听赁个?摊子要花五两?银子打点,当即怎么说也不肯的几家人,如今已改了主意,只是还舍不得那五两?银。
二三两?都够当彩礼给儿子娶个?媳妇或是夫郎回来了,嫁闺女的也足够添个?首饰或打口箱子当嫁妆,掏了这笔银子,赁金照旧还要交,一年?下来又是二两?四钱,各个?心颤手?抖。
三叔的意思是,想让钟洺去帮忙问问,这五两?银子能不能往下降降,钟洺实话实说,确实办不到。
他深知詹九也只是这条线的小喽啰,五两?银子的大头定?到不了他手?里,这价钱是压不下来的,但凡再少点,那帮小官小吏一看,仨瓜俩枣不够打二斤好酒好肉的,哪个?会?愿意给你费心。
詹九分文不取帮自家办下摊子的事,是为了报救命的恩情,钟洺不能真的挟恩图报,把这好处扩到一族去,那样未免脸皮太厚了。
一众长辈愁眉不展,既能坐在这里,说明这笔钱不是掏不出,只是不舍得,钟洺也知旁人不比自己,下海转一圈就有大货,多?是靠着?出海撒网攒家底,孩子多?,交的丁税口赋也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最后还是他出了个?主意,让几家商量着?合伙赁一个?摊子,选一家出来作为摊主去市司签文书,但平日里摊位共用?。
“多?了不成,但一个?摊子两?家分还是说得通。”
这两?家要还是亲兄弟,亲姊妹,市司就更挑不出错处。
这个?法子得了认可,只还是当场定?不下来,其中钟春霞虽是钟家人,但毕竟嫁了唐家,她和谁家合伙赁都不合适,是以最后他们夫妻俩先跟着?钟洺一道回来。
“其实我想同二姑与二姑父说,他们二人是把我和小仔一路拉扯照顾大的,关系比三叔还近,不比爹娘差,这孝心我该表,他们家的鱼获日后就放在咱们摊子上?卖,平日里二姑或是莺姐儿都能去看摊子,不愿意去还有咱俩在,都是顺手?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于钟洺而言,就冲上?辈子他被?流放前,只二姑来看他,送了盘缠和棉衣,他赡养二姑和姑父一辈子都是应该的。
苏乙听前面的话听得入神,冷不丁被?钟洺问看法,登时坐直了些,“这事你做主就好,二姑和二姑父待你和小仔确实亲厚,就连待我也好,怎样我都答应。”
钟洺笑?道:“但是再亲厚,你我才是一家人,这件事我怎能不问你的意思,你要是觉得不妥,我就另想办法。”
苏乙赶紧摇头,“没有不妥,二姑真的人很?好。”
说罢他又迟疑道:“只是这样,三叔他们知道了会?不会?多?想?”
钟洺见苏乙面前的汤没了,顺手?就拿过来替他添,口中道:“虽说都是一家人,明说也没什么,但我还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二姑答应了,就让他们对三叔他们讲,他们帮咱分了一半的银钱就是了。”
二人商定?,晚些时候就去唐家船上?同钟春霞和唐大强说了,夫妻俩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哪能占你们小辈的便宜,这事不成,我看你小子是翅膀硬了,还自己做起我和你姑父的主。”
钟春霞虎着?脸,摆出一副生气模样。
“这话你不用?再说,我和你姑父刚刚也琢磨了一番,觉得这摊子该赁,银子都找出来了,正打算去给你。”
钟洺看去,桌上?还真有块手?帕,里面裹了几角碎银。
他跟二姑与姑父实话实说,“我在乡里托的熟人你们也见过,正是先前来家里吃酒的那汉子,叫詹九的,说实话,五两?银子是对旁人的价,对我他没要一文钱,只让我去市司交了赁金。”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钟春霞就叹气。
“这件事我先前问你,你还含糊,这善缘归根结底,不还是你救了人家一命得来的?如此好事,你为何之前回家不说,害我们成日提心吊胆,总觉得你在乡里胡混着?。”
钟洺摸摸鼻子,其实他上?辈子在乡里实在也并非多?正经,胡吃海喝,打架闹事也没少干,不然哪里会?“名声在外”,让詹九的手?下一打听就打听出来。
“顺手?的事罢了,咱们水上?人见海里有人扑腾,哪个?不会?上?去救?不是什么值得挂在嘴边的。”
钟洺三两?句含糊过去,把话题扯回摊子上?,继续劝起来,大有二姑和姑父不答应,他就不走的架势。
钟春霞仍不肯道:“我和你姑父照料你和小仔,是因为你们是我亲侄子,不是别人,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哪能现在借着?这个?,朝你讨起好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