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细里打听,得?知修这么个屋子居然要五十?两银,原本挑三拣四的目光里又?多了酸意。
“水上人就是该住船上的,这木屋不伦不类,像什么样子,当心飓风来?了给刮塌了。”
“这钟洺虽成了亲,但还是和以前一样花钱大手大脚,有了银子不晓得?买新船,在这些?地方浪费,钟老二?钟老三也不知管管,早晚挣多少?败多少?。 ”
围观的人群里总有那等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
一段距离之外?,站着的是钟三叔一家。
他今日带着媳妇和孩子一起来?看水栏屋奠基,听说用的木头和造船的木头一样,这么看来?,水上的木屋无非就是一艘不会挪动的木船罢了,却能花更少?的钱,得?到?更宽敞的居处,想想着实划算。
但也要是他侄儿家这等有闲钱花用的才拿得?出?,不然肯定还是买船更重要,船能打鱼换米,水栏屋只能劈了烧柴。
钟三叔复将视线移向大儿子钟虎,看那憨憨的面相,叹息愈沉,怎么看都不是和钟洺一般心思?活络的模样,估计想有大出?息是难了。
他暗忖着究竟应不应该给虎子说个机灵聪慧些?的姐儿或哥儿,性子互补下不是坏事,就怕虎子太憨,反倒被人家拿捏住,闹得?家宅不宁,最后落的老四那样,家不是家,岂非要追悔莫及。
钟虎浑然不清楚自己老爹在眉头紧锁地愁什么,他嫌此地人多,想着往前走几步看得?更清楚,路过人堆时耳朵竖起,恰巧听见?几句嘴碎的混账话,眼珠子一蹬就看过去?,粗声粗气道:“说哪个不伦不类?我哥家又?不是没有船,修个屋咋了,花你?家钱了?”
说罢又?道:“村澳里也不止我大哥一家修屋,连里正家也要修嘞,你?们有本事去?跟里正说,咒里正的屋子被风刮!”
他突突一顿说完,害得?那头好几人没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同时心里犯嘀咕,里正也要修水栏,真的假的?
难不成这水栏屋还真是个好东西。
接下来的事佐证了钟虎的话,几日后林阿南带着人,转而开始在钟洺家水栏附近的水域重新量屋,不过显然里正不愿和钟洺比邻而居,中间?愣是隔出?好长一段水面。
钟洺看在眼里,乐得?如此,他跟苏乙道:“咱们到底是白水澳第一桩生意,给钱也给的痛快,林阿南总要卖咱们两个面子,到?时我和他说,让他引着别家也莫在咱们旁边择址,到?时好把这地方留给二?姑家,到?时咱两家还做邻居。”
要说修水栏搬新家确是千好万好,唯一的遗憾就是和二?姑家的船隔得?远了,不能如以前似的抬腿就能去?。
两家向来?亲厚,这么一分?开,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
“我看二?姑和姑父都有这意思?,只是钱上有些?周转不开,那日同我提起,想等年前家里囤的干货出?了手,看看价格再定,另一桩就是明年的春税,还不知会不会又?添杂项。”
苏乙说话间用木梳一下下梳着刚洗好,晾到?半干的头发?,身后钟洺也披散着长发?,被舱门外?荡进来的海风吹起发梢。
今天为着水栏屋开工,他们没去?乡里摆摊,难得?有空,趁天黑前早早沐浴洗发?,这样到?晚上睡觉时也该干了。
“我替你?也梳几下,通一通头皮上的经络,晚上睡得?好。”
苏乙撇去?几根梳齿带下来?的头发?,扔进旁边的水盆里,示意钟洺过来?坐。
他以前头发?细软枯黄,一扯就断,现在有韧劲了许多,掉的少?了,颜色也变得?黑亮。
钟洺任由夫郎摆弄自己的脑袋,两眼舒服地闭上。
“每年年底卖干货都是个大进项,还有夏日里捕的海蜇,往年我都没跟着族里出?海,今年还是头一回能跟着分?利。”
两人一边折腾头发?,一边简单算了笔账,到?了年底,家里的小银库该是多少?能再添个二?十?两。
舱里的平淡却没持续很久,伴随着呜呜的螺号声越来?越近,在贝壳窝里睡大觉的多多烦得?团成一个球,用爪子把耳朵捂上。
苏乙动作一顿,钟洺暗暗磨牙,无奈道:“早知就不给他做这个螺号。”
“大哥,嫂嫂!”
钟涵举着大海螺跑上船,神气道:“今天我和他们比螺号,我的最大,声音最响!”
说完又?想架起来?吹,钟洺眼疾手快,一把给他按住,“多多在睡觉,以后你?只准在岸上吹,不准到?船上吹。”
螺号声音可以传很远,水上人出?海时各船分?散常借此传信,长长短短各有含义。
那等浑厚悠长的声音闷在小小的船舱里,能把人震得?耳朵疼。
“好吧,小仔听话。”
钟涵吹了一天实则已经过足了瘾,闲下来?时腮帮子都酸疼,这会儿不觉得?大哥扫兴,乖乖收起螺号,跑去?贝壳窝旁边摸多多。
小猫伴随着他的抚摸从?一个球变成一个长条,伸懒腰时胡子都在轻轻抖。
苏乙收起木梳,把飘着碎发?的水倒进海中,回头时钟洺已经用布条松松系住头发?,省的碍事,也能慢慢晾干。
这模样的钟洺少?见?,和以往把头发?尽束在头顶时不同,更衬出?称得?上鹤立鸡群的英俊来?。
苏乙掠过一眼,没有看够,一时间?看了又?看,说不出?的情愫塞满胸膛,在钟洺未曾注意到?的地方,他脸颊粉得?似桃。
最后用沾了凉水的手掌拍了好几下方消。
木头就位后,只要天气好,水栏屋盖起来?是很快的,六七日过去?,已可窥得?雏形。
既屋子盖好就能搬入,空荡荡的总不好看,钟洺和苏乙马不停蹄,往竹具店和木匠铺定做家具。
新屋里的床榻用竹,木头的太沉,若不用好木头,离水太近还易朽坏,做一张价钱低不了,相较之下竹床也不差,照样能做得?结实轻巧还轻便。
他们定了一宽一窄两张竹床,上面另设架子,可以支起床帐挡蚊子,另外?又?要一套八仙竹桌配四张竹凳,能吃饭待客,或是钟洺教夫郎小弟认个字,也有地方铺展笔墨。
出?门转向木匠铺,钟洺开口?让打一个妆台、一只圆凳、一个脸盆架,妆台配圆凳放在他和苏乙的卧房,不梳妆时台面也能当桌子用,安置些?日用物件,脸盆架放在堂屋一角,可供早晚洗漱。
因和庞家木匠成日打照面,他们要的更算得?上大件,庞木匠主动多送他们一只带铜锁的木匣,放首饰或是放银钱都能用,单买也要几钱银子。
苏乙捧在怀里,爱不释手。
这些?个东西定好,光是定钱就花了八两银,苏乙只觉得?跟着钟洺好日子过多了,渐渐也觉得?钱不是钱,花八两和八文?一样,水似的从?钱袋里流出?去?。
他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些?都是买一次能用许多年的东西。
不算贵,不算贵。
水栏屋是十?月中旬开始建,到?入冬月时眼看将要完工,屋顶封成那日,他们在岸上点了一把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