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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风车是钟洺从乡里买回来的,大大小小足足三四个,全都插在屋内各处,想起?来时就随手拿一个,就算被孩子的口水糊上,抓破了也不心疼,几文钱一个,坏了再买就是。
    长乐是逢人就笑?的性?子,实在是很对得起自己的大名,他哇哇喊了几声,手脚并用朝钟春霞爬过去。
    钟春霞立刻连风车也顾不上了,随手往旁边一放,把长乐抱起?来,去贴他软乎乎的小脸蛋。
    “看看你两个爹爹把你养得多好,这小胳膊小腿,和剥了皮的嫩藕似的,咱们白水澳这一辈的奶娃娃,属咱家阿乐最俊俏。”
    似乎总是年纪越大的人越喜欢小孩子,钟春霞一抱长乐就撒不开手。
    听苏乙说孩子已能自?己坐稳了,遂两人一前一后,扶着?长乐坐起?来,好生端详,边看边乐呵呵道:“坐得稳当?着?呢,是个机灵孩子,估计到时学?走路、学?说话也差不了。”
    长乐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他抱着?一个填了棉花的小球在怀里,举起?就要?张嘴咬,苏乙也不管他,随他咬去,脏了就洗,现?在没有?牙,咬也咬不破。
    他们养孩子已经算是精细的,这要?还是在船上,奶娃娃都是腰上栓绳遍地爬,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只要?不落水里就谢天谢地。
    “二?姑你来了,我在院子里就听见你们说话。”
    钟洺和王柱子从院子外回来,他脖子上搭一条汗巾,随手抹一把汗,掀开竹帘朝屋里探了个头?。
    钟春霞瞧见他,笑?着?问:“遇见你姑父没有??”
    钟洺道:“遇见了,在碾场那边,和六叔公他们说话,我本想和他一起?回,姑父说他晚些直接去乡里接莺姐儿,让我先回,再同你们说一声。”
    钟春霞点点头?,“我晓得了,你看你这一头?汗,快去洗把脸。”
    那头?钟洺松手,竹帘重新落下,苏乙道:“难得今天都在这边,二?姑你们干脆别回去,晚上留在这里吃饭,一会儿让柱子哥去传个话,让姑父直接接了莺姐儿过来。”
    钟春霞有?些犹豫,钟涵适时扑上来缠住她的胳膊,帮腔道:“二?姑,你们留下好不好,咱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撒娇。”
    钟春霞笑?着?点点他鼻子,终究还是应下来
    。
    “正巧我带来那么些菜,今晚都做了,野菜上面土多,洗起?来麻烦,我和你们一起?忙活,还能快些。”
    苏乙便?支开窗户,朝院子里喊一嗓,打发王柱子再去碾场一趟。
    钟春霞带来的野菜好几样,除了秋笋、马齿苋,还有?好多荠菜。
    “竟还有?荠菜,秋后的荠菜比开春时少多了,二?姑你们是哪里挖来的?”
    钟春霞和他说了一处地方,“你们家人手少,又是孩子又是水田,还要?养鸡养鸭,自?是没空去挖野菜,我也是那日和你徐家阿伯上山捡柴,碰巧遇见了。”
    “秋荠菜不如春天的鲜嫩,可也小半年没吃了,想起?来还怪招人馋。”
    钟洺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出来,到院子里帮着?择菜,见有?笋子,便?道:“这笋子该烧鸭子吃。”
    只是家里虽养了鸭子,但都是指望着?下蛋的,还不能随便?宰。
    钟春霞忙道:“可别祸害窝里的鸭子,那都金贵着?呢,下一个蛋能卖好几文钱,这笋子就捡两条鱼鲞同烧,照样下饭。”
    钟洺想想道:“倒是还有?没吃完的鳗鱼鲞,就拿那个烧,最是香。”
    至黄昏时,唐大强从乡里回返,除了他们父女二?人,后面竟还缀了个尾巴,不是詹九又是谁。
    这小子惯是会卖乖,自?打和唐莺定了亲,时不时就来村澳之中,送些吃喝用度,偶尔还能蹭顿饭再走。
    对钟洺的称呼也改了,过去不让他唤恩公他不肯,现?今则是上赶着?喊“舅哥”,喊得钟洺总觉得拳头?发痒。
    进了院后,他熟门熟路地跑去灶房,对着?钟春霞和苏乙一通问好,搁下一扇排骨、两篮葡萄、两包李子蜜饯。
    排骨是今晚吃的,另外两样明显是钟家唐家各一份,都已分好,你不拿都不成。
    一顿晚食,多了好些帮手,没过多久就端上了桌,像那秋笋烧鳗鲞、韭菜炒扇贝、葱油蛏子肉,各个出了锅都是香飘满屋,肋排剁块腌了一炷香,底下铺一层芋头?清蒸,入口时肉和芋头?一样酥烂可口。
    做到最后瞧着?少些素菜,苏乙去后院成排的陶缸里摘了些蕹菜,他们住的这片地离开近,沙子地里种不出菜,故而仍是用陶缸,撒些长得快的菜种子,大风大雨来时,就算不小心给毁去也不心疼,最多再等一个月,新的又能长出来。
    钟春霞则把唐大强在乡里买回的豆腐皮切成丝,和海带丝拌在一处,多加醋,末了淋几滴香油,酸溜溜的极开胃。
    落座开席,詹九作为钟家还没过门的女婿,来时不仅带了吃食,还带了酒,一坛枸杞酒并一坛梅子酿,酒量足或不足都有?得喝。
    “这枸杞酒在我家放了好些时日,一直没寻到机会上桌,幸而今日经我娘提醒,想起?带了来。”
    他主动给唐大强和钟洺添上,钟春霞和苏乙也陪着?吃了一盏,余下的一个姐儿和两个小哥儿饮那梅子酿。
    不过唐雀和钟涵岁数小,只准喝一盏。
    钟春霞适时道:“你娘在家只有?狗儿猫儿陪,怪是无趣,下回你若过来,记得把你娘也带来,我和你们阿奶同她都投缘,便?是晚上太迟了,住下都使得。”
    詹九岂敢不听,“我娘也常说惦念阿奶和阿婶,只怕上门给你们添麻烦。”
    定了亲的年轻男女同坐一桌,哪怕当?着?爹娘兄嫂的面,也藏不住那份情愫,其?余人看破不点破,各自?吃酒吃菜,说着?乡里村里各样事。
    稻谷成熟在即,等到谷米入仓,想必就要?有?好事将近。
    枸杞酒饮下后不辣喉咙,温温吞吞的,回味还有?点甜,苏乙连着?几口下肚,不觉得比梅子酿差,因而也没换,从开席到吃罢,统共饮了三盏有?余。
    天黑后把一票来客送走,回到屋里被灯一照,钟洺才恍然发觉他有?哪里不对劲。
    “阿乙,你是不是吃醉了?脸上这么红。”
    苏乙抬手抹抹脸,也觉得有?些发烫,迟疑道:“没觉得吃醉,那酒甜丝丝的,该是不怎么烈吧?”
    钟洺无奈一笑?,“这些个泡了药材的酒,就没有?不烈的,你可见过用米酒泡人参的?不用烈酒,药材里的药性?散不出,岂不浪费。”
    苏乙仍坚持自?己没上头?,点起?灯盏后还要?纳鞋底,以好几次针头?扎不准地方而告终,被钟洺半拖半抱地送回屋。
    到了更迟的时辰,酒的烈性?好似才渐渐彻底扩散开,苏乙原本夏日里手足也泛凉,偶尔伸手伸腿,手掌或是脚趾挨到钟洺,都冰得对方一激灵,今天却像是揣了小火炉。
    以至于晚上洗完脸搽的面脂,都好似因脸颊的热烫而化开得更快,盈盈的香气浸入肌肤,在床帐中散作一片幽然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