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6不着痕迹地变成了数字9。
    还可以这样的吗？讶然过后，她很快接受，也不是第一天见识到他不守规矩了。
    “再不走活动都结束了。”
    可靠的同伴走在前面开路，漆黑的树林不似之前那般阴森可怖。
    无希安静跟在他后面。
    林间投下稀疏月光，少年的背影一次次穿越于光与暗之间。
    她想起冬夜里寒冷的清晨。
    彼时刚从组织的绑架中逃生，她不让他去救人，逼他全部交给前辈们处理。
    本以为会因此产生裂痕，再无法回到从前那般关系。
    他还是找到赌气逃离病房的自己，带迷路的她走出森林。
    哪怕吵架、争执、产生分歧，他也不曾抛下过她。
    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隔阂，他也没有丢下她。
    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害怕的情绪烟消云散，依赖与信任仿佛成为一种本能。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如此依靠他的自己。
    仿佛他一出现，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不再不安，找到出路，不用漫无目的地寻人，就连奖励的号码都……等等，他怎么知道她抽到几号？
    无希小跑两步追上他，没来得及开口问，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
    右脚踩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待她反应过来，已经处于坠落中。
    怎、怎么回事？！她胡乱挥着手，却只有空气流过。
    慌乱之间，一股力抓住手臂，将她往上拉了些。
    惊魂未定，无希刚喘口气，泥块残片接连从上方砸来。不好的预感成真，失重的感觉再次袭来。
    两人份的重量让坠落速度愈加快，少年紧紧抱住她，护在怀中调换位置。
    第31章
    坠地的冲击震得她头晕目眩,许久才缓解。身下不是冰冷潮湿的泥土，体温与心跳隔着制服传来。
    膝盖疼痛不已，无希勉强支起身体,看清状况。
    躺在地上的少年双目紧闭,不醒人事。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血腥味，肩膀处的衬衫染着刺目血迹。
    红色痕迹持续扩散，她心急摸出手帕去按伤口,却发现血迹是沿着后颈留下来的。
    伤口……在头上……
    “natsume！natsume！”
    怕伤口加剧，无希不敢用力晃他，只能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沉寂的夜晚只有她呼喊的回声，陷入昏迷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伤在头上,怎么办，万一再也醒不来。
    都是为了救她。又是这样,都是因为她才害他身受重伤。
    满手的血迹汇成细流,宛如青葱草地间蜿蜒而下的汩汩鲜血。学园遭受组织入侵的那天，他负伤来救她,身中数枪，如果不是她刚好带着用剩的半颗治愈结晶，说不定……
    “natsume……”
    滚烫的泪珠不断落下，她断断续续喊着。
    脸上一片湿意，昏迷中的少年缓缓睁眼,一张哭脸闯入视线。他艰难抬起手臂，替她擦去泪珠。
    “别哭了,我又没死。”喑哑的嗓音带着嘲意。
    无希见他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忍不住捶他。
    “流了好多血……”
    她顺手要去按伤口,枣急忙制止，借她的力半坐起来。
    “我带了药。”赤色双眸闪过一丝不自然,他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感慨道：“看来被以前的习惯救了一命啊。”
    “你能点个火吗？”
    无希接过伤药和绷带无从下手。没有电筒视线太暗，她找不准伤口的准确位置。
    “暂时还使不上劲……”
    枣作势捂住胸口，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
    伤的这么重吗？疼痛会影响爱丽丝的使用，他一向要强，连力量都用不了，想必是相当疼。
    可也不能不止血。没办法，她只能将伤药挤在手帕上，垫在伤口附近，再用绷带固定。希望多少能起到点作用。
    过了一会，衣服上的血迹不再扩大，她才放下心来。
    云罅飘散，月光照得少年脸上的泥痕与血迹清晰可见。无希望着他狼狈模样，心中越发难受。
    如果没有遇见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原本就是她走偏了路，为什么还会恰巧撞见。
    答案显而易见，只不过她不愿承认。
    因为她想到了他，所以爱丽丝引导她走到了瞭望塔的废墟。因为想得到他的帮助，所以才会突然出现在摔倒的地方。就连那番坦诚剖心的话，也是因为她希望得到认同，才会令他说出与个性完全不符的话。
    被真挚话语冲昏头脑，忽视一直以来的存在的问题，将爱丽丝作用后的心意当作真正的感情，欺骗自己，最后招致这样的结果。
    一直因为她的缘故而不断受伤……
    沉寂中，啜泣声不止。
    枣见她一直哭个不停，不禁感到手足无措。他慌忙抱住她，连声安慰。
    “我没事，这点伤不要紧的，过几天就好了。”
    少年温暖的体温渗透四肢与皮肤，她抵着他的肩膀，喃喃重复：“是我的错，全部都是因为我……”
    “不是的！”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他将她抱得更紧。“是我想救你，与谁都无关！”
    “你一次都没怀疑过吗？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莫名的行动。”
    “为什么会来这里……明明是不同的方向……”
    “因为最开始就跟在你后面。”
    “骗人！”
    枣一噎，没想到被否定的如此决绝。
    他叹了口气解释。“是谁在医院附近的树林跌倒了还一个人哭，明明就不擅长走夜路。”
    “不是的……”
    她不愿相信他的话，固执认定结果。
    “我的、我的爱丽丝能够偏移现实……”
    一个人藏着秘密实在太过痛苦，羞愧与担忧不断折磨内心。干脆全部说出来，也好过总是害他受伤、担惊受怕被发现。
    “哪怕是人心……也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是因为、我……”
    “少瞧不起人了。”少年冷哼一声打断她，颇为不屑。“就凭你那点力量能控制我，我早死在过往的任务中。”
    “我所有的行动、所有的选择都是出于自身的意志。”
    战斗也好，保护重要的人也好，全是都是他自己决定的。
    最初，他只顾着怨恨自己的命运，一边逃避一边寻找救妹妹的办法。遇见她之后，他才试图背负起这份不幸的力量。
    这座囚笼存在一天，他们就无法真正自由。
    怪物、异类，世人加注在他们身上的骂名。他不要她承受一样的扭曲和矛盾，才决定不止是救人，要真正破除牢笼。
    为了有一天能够一起离开，堂堂正正走到外面。
    “相信我。”
    枣一下一下拍着少女的背，安抚她。
    “也相信自己。”
    少年的声音仿佛施加魔法，内心不可思议般平静下来。
    说不出口的感情。她渴望又害怕的感情，他真的同自己怀有同样的心情吗？完全不敢相信。
    能够影响人心的力量，会恐惧是理所当然。然而连一丝质疑与责问都没有，他一点都不怕自己被影响吗？